二、狮子林（二——三）

江南秋叶

2.師子林记[1]      元末明初▪危素
師子林者，天如禪師之隐處也。師既得法於天目山中峯本禪師，退藏於松江九峯者十有餘年。吳門之間學於師者,買地於郡城婁齊二門[2]之間,實故宋名宦之别業,林木翳密,盛夏如秋,雖處繁會,不異林壑,遂築室奉師居之。屋雖不多,而佛祠、僧榻、齋堂、賓位[3],縈迴曲深,规制具備。林中坡陀[4]而高,石峰離立[5]。峰之奇怪而居中最高[6]状類師子。其布列於兩旁者,曰含暉,曰吐月,曰立玉,曰昂霄。其餘亂石磊磈[7],或起或伏,亦若俊貌然,故名之曰師子林。且谓天目有巖號師子[8],是以識其本[9]云。立玉峯子前，故有栖鳳亭,容石磴,可坐六七人,遺基在焉。架石梁絕澗，名小飛虹,昔人刻字尙存。脩竹萬箇,繞其三面,高昌石巖公[10]為書“菩提蘭若”榜其門。簡齋公题其燕居之室曰“卧雲[11]”,傅法之堂曰“立雪”。庭有柏曰騰蛟,梅曰卧龍,皆故所名。今有指柏之軒,問梅之阁,蓋取馬祖趙州機緣[12]以示其來學。曰冰壶之井，玉鑑之池,则以水喻其法性云。師子峯後結茅為方丈,扁其楣曰禪窝。下設禪座,上安七佛像。問列八鏡,鏡像互攝,以顯凡聖交參[13],使觀者有所警悟也。師名維则, 盧陵之永新譚氏,世名家。初閲雪巖欽禪師禪銘[14],感其言之勇猛精進,厲志求學。海印如禪師[15]道過永新,問答有契[16],时師年才二十餘。如禪師大奇之，其後乃師事本禪師[17]最久,付授[18]之外,深造遠詣,莫可涯涘[19]。本禪師嘗囑师,發明首《楞嚴》之旨,因參酌諸家異同,為《會解》行於世。吳楚之名刹多欲屈師主之,而師堅臥不應，四方之為學者奔走其門,皆虚往而實還。师之为教[闕]，

校注:
1.此文收录不完整，因其它版本中亦未见收录。
2.婁齊二門:苏州古城的娄门与齐门。
3.賓位:本义指宾客的席位,这里指接待香客临时歇息的空间。
4.坡陀:地形起伏不平。
5.離立:呈分散状并立。这里指峰石多为孤置的状态。
6.[杲校记]居中最高:“高”下當有“者”字。
7.亂石磊磈(kui):用小块的乱石堆垒成高低起伏的样子。
8.[杲校记]天目有巖號師子:“號”下當有“曰”字。
9. 以識其本:用以记录维则之学本于天目山狮子岩的中峰禅师。
10.高昌石巖公:即欧阳玄《师子林菩提正宗寺记》中的平章“道童”。《元史》卷 144:“道通,高昌人,自号石巖......为江浙行省右丞。”
11.简齋公:即欧阳玄《师子林菩提正宗寺记》中的平章“买住”,又音译“迈珠”“敏珠”,高昌人,号简斋,谥号文简。燕居:本义为闲居,这里指静心修禅。
12.馬祖:马祖道一,俗姓马,汉州什方县(今四川什郁马祖镇)人,溢号大寂禅师,禅宗洪州宗祖师,又称洪州道一、江西道一。明州(今浙江宁波)大梅山法常禅师曾问道于马祖道一,马祖道一以“即心即佛”开悟法常。后来,马祖道一以“梅子熟”赞许法常已参悟。趙州:禅宗六祖惠能之后的第四代宗师,法号从谂(shen),祖籍山东临淄,出生地为曹州(今山东菏泽郝乡)。从谂于80 高龄之际行脚至赵州(今河北赵县),弘法传禅达 40 年。传说其住世 120 年,人称“赵州古佛”,圆寂后谥号“真际禅师”。禅林有“南有雪峰,北有赵州”之称。
13.凡聖交参:禅宗参悟的一种方式,又作“凡圣交映”“凡圣交彻”,凡心与佛心之间的转换互参。
14.雪巖欽禪師:南宋禅宗高僧,临济宗高峰妙原之师,中峰明本禅师之师祖。[杲校记]欽禪師禪銘:“禪銘”上當有“坐”字。
15.海印如禪師:元代高僧,曾于云南大理荡山传法。海印受法于杭州断崖禅师,断崖禅师受法于高峰妙原禅师。故海印与维则同为高峰原妙的再传弟子。
16.契:合。問答有契:这里指答问合乎佛理。
17.本禪師:中峰明本禅师。
18.付授:传授。
19.涯涘(si):边界。

危素（1303—1372年2月27日），字太朴，号云林，江西金溪人，唐朝抚州刺史危全讽的后代， 元末明初历史学家、文学家。元朝至正元年，出任经筵检讨，负责主编宋、辽、金三部历史，并注释《尔雅》。
他由国子助教升迁翰林编修、太常博士、兵部员外郎、监察御史、工部侍郎、大司农丞、礼部尚书。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拜参知政事。公元1370年，危素被谪居安庆府城余阙祠（危家巷），守余阙祠庙，悲惨地度过晚年；一年后，即洪武五年正月幽恨而死，年七十。著有《吴草庐年谱》《元海运志》《危学士集》等。


3.《游師子林记》  明·王彛[1]
蘇城之東北區,有林若干畝,佛者居之,曰師子。師子者,林之一峯,如其形,故名。而其地特隆然,以起為邱焉,雜植竹樹。邱之北窪然[2],以下為谷焉,皆植竹,多至數十萬本。始升其邱之南麓,便仰見師子峯,高仭有若干尺[3],如舞且踞。兩旁復各有峯亞匹之[4],東曰含晖,作人立。左腋下有穴,一腹枵然[5]。有四穴，日始出,則其晖晻暖[6]相射。西曰吐月,颇峭且銳,稍夕,月即见其上。師子之北有茇[7],一曰[8]禪窩。含耀之東有隙地踰尋[9],甃[10]以石子為環坐者所藉,曰繙[11]經臺。旁有峯特出[12],曰立玉,然其状嵌空,若刀劎劃作四五葉者,或曰以地肺[13]名為宜。吐月之西有澗,自竹谷中來,因駕石[14]為梁,曰飛虹。踰飛虹以西而下其西麓,乃北入竹谷中,委蛇[15]東來,折以南。出立玉後而上其東麓.復折而南且西,出師子前而下其南麓。凡邱之顚踵[16],自三四峯外,諸小峯又十數計，且叢列怪石什伯為羣,而所取道往往經緯其間。既下南麓有二道,其循麓而東者,至立雪堂,堂之南為臥雲室[17],又南為指柏軒。其循麓而西者,至問梅閣,問梅與指柏相直。梅與柏各一,皆相結為蛟虬,其壽幾二百年。柏之南有池，曰玉鑑,若鑑影以自媚者。梅之西有井曰冰壼,初鑿井時得古壼罇[18]地下,而其泉冽且甘,以瀹茗[19]，味尤勝云。
余在昔於斯游也,蓋屢焉[20]而不厭。今年秋復與茅宅民陳彦廉、张曼端來游[21]。而因師者,予故人也,止予宿問梅閣,得詠歌其邱與谷者累日。师曰:“是果可以詠歌與,願有記也。”故書之石而使刻[22]之。先是有十二詠書石上,其唱[23]者高太史季迪,和者张水部子宜、王文學止仲、謝翰林玄懿，今亦為同游者。
洪武五年秋七月稽岳王彝记。
校注:
1.王彛：元末明初，苏州府嘉定人，先世东蜀，字常宗，号妫蜼子。少孤贫，读书天台山中，师事王贞文，得兰溪金履祥之传。洪武初以布衣召修《元史》，荐入翰林。乞归后，常为知府魏观作文，观得罪，连坐死。曾著论力诋杨廉夫，以为文妖。有《三近斋稿》、《王常宗集》。吴中四杰之一。
2.窪(wā)然:深深凹陷的样子。
3.高仭有若干尺:仭，《文粹》中作“仅”。干，《王常宗集》中作“千”。
4.亞匹之：与之相对而稍稍次之。
5.枵( xiāo)然:腹中空空的样子
6.腌曖( yān ài ):光线昏暗的样子。
7.茇（bá）:草木之根。[按]此处文字或有讹误,《文粹》及(王常宗集》中“茇”皆作“室”。
8.一曰:《文粹》中无“一”字。
9.踰:超过。尋:古时长度单位,八尺为一寻。
10.甃:《王常宗集》中作“砌”。
11.繙(fān):同“翻”。
12.特出:特别突出,与众不同。
13.地肺:多地有山名地肺山。这里指吐月峰石体上嵌痕纵横,如纹交错的肺叶。
14.駕石:《文粹》及《王常宗集》中“駕”皆作“架”
15.委蛇(wei yi) :即“逶迤”,蜿蜒曲折的样子
16.顚踵:从头到脚,这里指从山顶到山脚。
17.其循麓而東:《王常宗集》中无“其循麓而东”至“指柏轩”23字；《文粹》中有之。堂之南:《文粹》中作“方堂之南”。
18.罇.(zūn ) :同“樽”。
19.瀹( yuè)茗:煮茶。
20.屢焉:多次到那里。
21.茅宅民:平民百姓。陳彦廉:陈宝生,字彦廉,浙江海盐人,旅居太仓。1260 年购得《清明上河图》,后由杨准于 1351 年所购。陈宝生为人重信守义,乐善好施，多有周穷济贫的义举。事见王彝《泉州两义士传).張曼端:文献无载，当为王彝此行同游平民之一。曼:《王常宗集)中作“㬅”
22.刻:《文粹》中作“刊”。
23.唱:《文粹》集《王常宗集》中皆作“倡”。

《游師子林记》       简体（文）                                             
 苏城之东北区，有林若干亩，佛者居之，曰：狮子。狮子一林之一峰如其形，故名。而其地特隆然以起为丘焉，杂植竹树，丘之北，洼然以下为谷焉，皆植竹，多至数十万本。始升其丘之南麓，便仰见狮子峰，高仞（杆）有若千尺，如舞，且踞两傍复各有峰，亚匹之，东曰：“含晖”作人立，左腋下有穴一，腹枵然有四穴，日始出，则其晖英。暧相射西日吐月颇峭，且锐稍夕月即见其上狮之北有室。一曰“禅窝”，“含晖”之东有隙地。踰寻砌，以石子为环，坐者所藉，曰：“繙经台”傍有峰特出。曰：“立玉”然其状嵌空。若刀剑划作四五叶者。或曰：以“地肺”名，为宜吐日。之西有涧自谷中来回，架石为梁，曰：“飞虹”，以西而下，其西麓乃北入作谷中，委蛇东来，折以南出“玉立”后而上。其东麓复折而南且西，狮子前而下。其南麓凡丘之颠踵，自三四峰外，诸小峰有十数计，且丛列怪石，什伯为羣，而所取道往往经纬其间。既下，南麓有二道，其循麓而东者，至“问梅阁”。“问梅”与“指柏”相直。梅与柏各一皆相结为蛟虬。其夀或有二百年。柏之南有池，曰：“玉监”，影以自媚者，梅之西有井曰：“冰壶”初凿井。特得古壶尊地下，而其泉冽且甘，以瀹茗味尤胜云。
余在昔於斯游也，盖屡焉而不奄，今年复兴，茅宅友陈彦广、张曼端来游，而回，师者，予故人也，止余宿“问梅阁”得咏歌其丘与谷者，累日师曰：是果可以咏歌，欤愿有记也。故书之石，而使刻之。先是有十二咏书石上，其唱者高太史季迪，和者张水部子宜，王文学止仲、谢翰林玄懿，今亦为同游者。
洪武五年秋七月稽岳王彛记

（文中部分内容参考《姑苏园林诗文选》、《狮子林记腾集》卷p12-p14，p64-p66等文献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