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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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1470—1559)

初名璧，以字行,号衡山，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正德末以岁贡生荐 试吏部，授翰林院待诏。为人谦和而耿介，不事权贵，旋致仕归。善诗文， 工行草，精小楷，画尤胜。私谥贞献先生。有《甫田集》。

自题一
归晚不嫌裳薄；
飞觞犹试歌新。

文徵明被任为翰林院待诏时已五十四岁，官秩为从九品。他当时 已是江南文坛的领袖人物，其实际才能、社会声誉同他在官场中的地 位，形成奇怪的比照。所以文徵明尽管在翰林院受到状元杨慎等官员的 敬重，仍然对“待诏”不抱希望,从一开始就未存久留之意。在京三年期 间，便再三上疏求归，最终如愿。此自题联正是致仕归后所作。

上联表面写出门归迟天已晚，虽然气温变低，但自己也未感到衣裳 单薄。实际寓意是在京三年待得时间太长了，尽管”归晚”也总算是回来 了，"不嫌裳薄”隐指对自动放弃了朝廷俸禄毫不在意。

“飞觞”，举杯或行觞。张孝祥《定风波》词：“见说墙西歌吹好，玉人 扶坐劝飞觞。”"歌新”，犹“新诗”、“新词"，指新创作的诗词。张华《答何 劭诗》之一:“良朋贻新诗，示我以游娱。"刘禹锡《踏歌词》之一："唱尽新 词欢不见，红霞映树鹅鸠鸣。”文徵明回到江南后，整日恣肆啸咏，诗画 自娱，自由自在，了无遗憾。下联正是对这种生活的概括描写。

文徵明与唐寅、徐祯卿、祝允明有"吴中四才子”之誉，官场的尔虞我 诈,友人杨慎的被贬放逐，使他更生误落尘网之感，此联虽为"归晚”之作, 却充分表明了作者的情操与个性,寄托着自己陶情林泉的隐逸之思。




——摘自梁申威主编《明代对联选》，山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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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题二

学养功成志君国；
晦居守分待风云。

"学养”，学问和修养；学业上的修养。薛福成《庸庵笔记•史料 二•谈相》：“霍丘吴竹如先生学养完粹，道味盎然。”“功成”，原指成就 了功业。后指功绩和名声都已取得。《老子》:“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志”，守志而隐逸。有如“志人”。葛洪《抱朴子•逸民》:“凡所谓志人者， 不必在乎禄位，不必须乎勋伐他。”“君国”，谓居君位而御其国。《国语•晋 语四》:“君国可以济百姓，而释之者，非人也。”上联就字面看，可以理解 为有了广博的学问和良好的修养，当有志于报效朝廷，不负圣恩。但结合 作者《秋曰早朝待漏有感》诗中“当年待漏承明署，何日挂冠神武门？林壑 秋清猿鹤怨，田园岁晚菊松存”之句，不难看出，作者所言"功成”，实指 “功成身退”，学养有素却不为人重用，那就索性自身隐退，不再做官。

"晦居”，犹隐居匿迹。“守分”，信守本分，安于故常。王粲《公宴诗》： "见眷良不翅，守分岂能违。古人有遗言,君子福所绥。”“待"，对待。"风 云”，风和云，喻高情远志。王勃《秋日游莲池序》:"人间龌龊，抱风云者几 人。”

“蜗名蝇利竟何益，争似青山卧白云。”（《题画诗》）文徵明绝意仕进， 致仕归来后，于长洲筑“玉磬山房”，洁身自好，优游林壑，我行我素，旷达 无怨。尤为可贵的是，他“好奖掖后进”，使所学皆能脱颖而出，树名艺苑， 而对于藩王、权贵的求字求画,都婉言拒绝。文徵明“主中吴风雅之盟者 三十余年”，成为江南艺坛的一代功德之主，影响深远。他知足常乐，颐养 天年,于九十岁时安然逝于家中。

联语清疏潇洒，空灵旷逸，"野人不识瀛洲乐，清梦依然在故乡”（《内 直有感》），正是其“学养功成”、“晦居守分”的注释，细细涵咏玩味，对文 徵明的人品襟怀都会有所领略，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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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对一

二月莺花,声色动人耳目；
九秋蟾桂,影香惹我身心。

此联见《评释巧对》卷一：“王宠与文衡山同饮花下，王出此对，文： 答之，所对之寓意佳也。”

"莺花"，莺啼花开，泛指春日景色。孙枝蔚《寒食对酒有怀兄弟》 诗：“兄弟多年别，莺花故国思。”"声色”，指美好的声音与颜色。《吕氏 春秋•重己》：“其为声色音乐也，足以安性自娱而已矣。”“动人”，引人 注意。罗隐《牡丹花》诗：“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耳目”， 耳朵和眼睛。犹视听，见闻，引申为审察和了解。出句从芳春着眼，写莺 啼悦耳与花艳夺目。

"九秋”，指秋天。张协《九命》:"晞三春之溢露，溯九秋之鸣飙。”“蟾 桂”，神话中的月里蟾蛉和丹桂。旧以“蟾宫折桂”谓科举应试及第。张世 南《游宦纪闻》卷二：“蟾桂骊珠，连岁有弟兄之美；鱼章象简，同时联父 子之荣。”"影香”，影子与香味。“身心”，身体和精神。指心思。对语以 金秋取意，吟月影婵娟与桂花香浓。

出句对语前后照应，环环相扣，"莺一声一耳”，“花一色一目”， "蟾一影一身”，“桂一香一心”，这四组联系密切的照应词语，颇见遣 词炼字之非凡功力。另外，“二月”、“九秋”之说，还寓指当时科举的春 秋两试，所言“蟾桂”，显见当时文徵明还醉心于科考，但是他十试十 落，只好感叹道：“吾岂不能时文哉？得不得固有命耳。然使吾匍匐求 合时好，吾不能也。”是时，"影香"再也不会"惹我身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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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对二

立湖石于江心，岂非假岛；
蒙虎皮于马背，谓是斑彪。

此联见《评释巧对》卷三，徐祯卿与文徵明游园到假山，徐出此对， 文答之。

"湖石”，产于太湖的石头，多孔穴，宜于堆砌假山。用堆叠假山来营 造宛若自然的山林氛围，是中国造园的独特传统。“多聚奇石，妙极山 水”，“巡回数尺间，如见小蓬瀛”。出句用谐音双关，既指人工建筑的假 的岛屿，又谐指唐代苦吟诗人贾岛之名。
“虎皮”，老虎的皮。《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胥臣蒙马以虎皮，先 犯陈蔡。”“斑”，指花纹或斑点。曹植《七启》:"批熊碎掌，拉虎摧斑。”李 善注:“斑，虎文也。”"彪”，虎身上的斑纹。用喻纹彩。《说文•虎部》： "彪,皮文也。”对语也用谐音双关法，"斑彪”既指虎皮上的斑纹，又谐指 汉代史学家班彪之名。

出句对语一词两用，自然贴切，读来好似猜谜或听歇后语，幽默风 趣，更显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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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对三

小大由之，合成尖迪二字；
千里见王，凑作重现两文。

此联见《评释巧对》卷十一，文徵明与王宠一日论礼之用章，王戏 解“小大由之”句而出此对，文答之。

“小大由之”，《论语•学而》：“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 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所言“小大 由之”，指小事大事都应依着“和为贵”的原则。出句用此，却意不在解 经，而在析字。即“小”、"大”二字合为“尖”字，“由”、“之”（指走之旁）二 字合为“迪”字。

“千里见王”，《孟子•公孙丑下》：“千里而见王，不遇故去，三宿而 后出昼，是何濡滞也！ 士则兹不悦。所言“千里而见王”指孟子去见齐王, 因谈不到一起而离开。对语句出于此，同样也与原文无关，而是将“千”、 “里”二字合为“重”字,“见”、“王”二字合为“现”字。

出句对语皆出自儒学典籍，却均不为解经释意，而是借析字以成 联，颇有妙趣。出句偶得，难在对句，亏他想得“千里见王”句也，足见其 巧思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