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左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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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1812—1885)，字季高，又字朴存，湖南湘阴人。道光十二年(1832)举人，官至两江 总督兼通商事务大臣。谥文襄。有《左文襄公全集》。

赠曾光觐
军前俱是蓬莱鸟；
笔下还随鲁直书。

曾光觐，字贵和，号季常，湖南新化人。为左宗棠部属，两人交往甚 深。"蓬莱鸟”，王嘉《拾遗记》卷十：蓬莱山之南"有鸟，名鸳鸯，形似雁， 徘徊云间，栖息高岫”，颇具灵性，“圣君之世，来入国郊”。上联称赞受赠 者屡建功勋于军前,亲切地将其喻为传递佳音喜讯的蓬莱仙鸟。

“鲁直书”，北宋诗人、书法家黄庭坚,字魯直，出于苏轼门下，为“苏 门四学士”之首。下联赞许受赠者的才华，说他的书法学黄庭坚,纵横奇崛，颇有风格。

联语极切双方的身份，“俱”、"还”二字呼应，将受赠者这个可负重任部属的胆识才华褒奖得恰到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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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塾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
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此联是作者十五岁时因春试落选而作，三十年后书题左氏家塾，期 望"儿辈诵之”，“志趣固不妨高也”。

“身无半亩”，言其田地少，所收微薄，生活艰难。左宗棠少时就读于 长沙城南书院，因家贫赖书院膏火之资以佐食。重书此联时，针对当时 内忧外患，深感"民有饥心抚亦难”，便强调“立志以定其本，居正以持其
;志”，做一个“心忧天下”的有志者。

“读破万卷”，极言读书广博。"神交”，谓梦魂相交会，形容思慕之切。左宗棠以古训激励自己勤勉发奋，并与仰慕甚殷的诸如三国蜀相诸 :葛亮等志士先贤"神交”，终使自己成为经世济民的栋梁之才。三十年后重书，寄希望于左氏后人，有如治家格言。

此联初为自励之语，重书实乃寄赠之言，写得自然朴实，凝练淳厚，但足见作者胸襟开阔，意气豪迈。《对联话》的作者吴恭亨曾评道:"颇具西人冒险进取精神，他日文襄之功业，殆皆基此十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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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泉水亭
中圣人之清，有如此水；
取醉翁之意，以名吾亭。

此联题甘肃酒泉水亭。酒泉原名金泉,相传西汉骡骑将军霍去病出 征匈奴获胜,驻军河西一带，武帝颂赐御酒一坛。因酒少人众，霍去病倾 酒于泉中，与众同饮。酒泉因此得名。

"中圣人”，古代对酒的隐称。《三国志•魏志•徐邈传》：“时科禁 酒，而邈私饮，至于沉醉。校事赵达问以曹事，邈曰：'中圣人。‘”当时谓 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中圣人”犹言中酒，酒醉的隐语。上联借 "中圣人”代指醉酒,喻酒泉"此水”之清澈甘醇。

"醉翁”，欧阳修的别号。《醉翁亭记〉:"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輙 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后以“醉翁之意”比喻本意不在此,而在别的方面。下联化用《醉翁亭记》 中的名句，说明取名"酒泉水亭”别有会意，旨在赞誉此间山水之美。

此联立意新颖，词句典雅，尤以尾嵌“水亭”二字，更给人以此间之 水若酒浓香飘溢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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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对：
季子敢言高，与吾意见大相左；
藩臣多误国，问伊经济有何曾。

此联见《南亭联话》卷二。左宗棠的出山，本来也有曾国藩的一份力量，但左宗棠不认这个账。“始未出，与国藩、林翼交，气凌二人出其上”。出山后又不与曾国藩合作，"独与抗行，不少屈，趣舍时合时不 合”。有次两人因事发生争执,曾国藩趁机出此句。

“季”，指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小的。"季子”，犹言直呼“小子”。“言 高”，指说话不知轻重，没有分寸。"相左”，互相违异，不一致。曾国藩的 出句嵌左宗棠的姓及字“季高”，对其进行指名道姓的责怪。

左宗棠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地予以反唇相讥。"藩臣”，拱卫王室的 重臣。“误国”，贻误败坏国家大事。"经济”，指经纶济世之才。"何曾”， 何尝，几曾。对句倒嵌曾国藩姓名，说他身为朝廷重臣，却没有政治远见 和治国才略，真是误国误民啊！

出句对语看似当面调侃,但涉及两人的"意见大相左”。左宗棠更是 后发制人，言辞更为激烈,形成当面攻讦。就嵌字技巧而言，颇有可借鉴 之处。再有，用联语相互争斗，语涉政见及当面评价对方,这在对联史上 也是一则趣闻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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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贺杨石泉寿
知公神仙中人，勉为苍生留十稔；
忆昔湖山佳处，曾陪黄菊作重阳。

此联撰于同治十二年(1873),时作者在甘肃酒泉，想到友人杨石泉 生日在即，特书联作寄贺。有自跋云："癸酉重九石泉生曰撰联语寄奉， 回首甲子岁是曰会于灵隐韬光间，历历如昨事也。”

三“公”，对杨石泉的敬称。"神仙中人”，指淡泊名利、超凡脱俗之高雅为之士。“勉为”，意尽心竭力。“苍生”，本指生草木之处。《书•益稷》:“帝 i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后借指百姓。“稔”，庄稼成熟，谷一熟为一 ;年，故亦谓年为稔。上联意思为：我知道你不注重功名，惟愿自在无碍， :但你居官是百姓的福分。从为百姓谋福着想，还是留任为宜，这十年来 i你也做了许多好事，对寿主的品格德行予以了高度的赞扬。

下联“忆昔”、“曾陪”等语表明，作者与寿主有着很深的交往，诚如 自跋中所说。“灵隐韬光”，均为浙江杭州西湖的名胜。十年前重阳节两 人赏菊吟诗共游"湖山佳处”，往事"历历如昨事也”，令人思念不已。今 又逢好友生日，重忆昔日交往，权以思念之情作为生日贺礼，更显情真谊深。

作者借为友贺寿之机，劝“神仙中人”继续为官，目的在于“勉为苍 生”，为加重劝说的分量，联语营造出亲近知己的气氛，可见作者的练达与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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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曾国藩
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
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

同治十一年（1872）二月初四日，曾国藩病逝于两江总督衙门。在众 多的挽联中，左宗棠撰送的此联最为引人注目。这不单是因为左的身份 地位与曾相当，也不单是因为左是撰联高手，而是因为曾、左一向不 睦。不仅有如前面"巧对”中的相互攻讦，之后两人还积怨甚深,彼此遂 绝音问。而曾去世后，左亲具挽联，上门吊唁，自然影响非同一般。

“谋国”，为国家利益谋划。“知人”，谓能鉴察人的品行、才能。“元 辅”，重臣。唐甄《潜书•任相》:“元辅才大功高，倚为股肱。”上联从效忠 清王朝和网罗人才两方面评价曾国藩，确实抓住了特点。《清史稿•左
宗棠传》说：“中兴诸将帅，大率国藩所荐起，虽贵，皆尊事国藩。”而左宗［三 棠"好自矜伐，故出其门者，成德达才不及国藩之盛”。故上联末句“不如:元 元辅”，既是"自谦",也确是“自愧”。

“同心若金”，语出《易•系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形容心齐; 力量大。“攻错若石”，语出《诗经•小雅•鹤鸣》:“它山之石，可以攻玉j ……他山之石，可以为错。”本指琢磨玉石，后喻借他人的长处，补救自: 己的短处。“相期”，期待,相约。下联从两人的交往落墨,称在有如对付 太平军等方面，两人“同心若金”，而曾的作为可使自己“攻错若石”，并 借以表示不辜负一生的岁月。

变“巧对”中的“误国”为“谋国”,“相左”为“相期”,真是此一时，彼 一时也。此联措辞谦恭自如，服膺有余，大约正属人之已去，挽言也善 矣。读来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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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湖南会馆
千载此楼，芳草晴川，曾见仙人骑鹤去；
卅年作客，黄沙远塞，又吟乡思落梅中。

此联是作者晚年为在湖北汉口建造的湖南会馆题写的，紧密联系 自己，极有特色。

崔颛《黄鹤楼〉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 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 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上联化用唐代诗人崔颗的诗句,点明会馆建在 临近黄鹤楼的汉口。由此间景致又联想到三湘四水、衡岳洞庭，流露出 一丝淡淡的乡思。

“卅年作客”,指作者多年在外的经历。“黄沙远塞”，作者数年在西 北甘肃、新疆等地筹边，率部抗击沙俄侵略，为维护祖国领土主权建有 功绩。“黄沙远塞”即指塞外边陲。下联写自己从政的经历及思乡的情 三绪。末句用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诗中“黄鹤楼中吹玉笛， 厶!江城五月落梅花”句意，在点明途经汉口时令的同时，又以"乡思”二字 隐指到湖南会馆。

联语妙用古人名诗佳句之意，选用有特征的景与物，尽量扩大联语蕴涵的内容，读来颇多思索和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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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祠
附公者不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忧国如家，二百余年遗宜在；
庙堂依之为长城，草野望之若时雨，出师未捷，八千里路大星颓。

此联题福建福州林则徐祠堂/附”，附和，依傍。"间”，离间,毁谤。 "忧国”，为国事而忧劳。"遗直”，指直道而行，有古人遗风的人。上联一 针见血地指出，附和林则徐的人不一定全是正派之士，而谗言毁谤者必 定是•奸邪小人，盛赞祠主"忧国如家”的崇高品德，正是清王朝建立二百 余年来所倡导的直道而行的优良传统。

“庙堂”，指朝廷草野”，乡野，民间。借指平民百姓。“大星”，星宿 中大而亮者，借喻杰出的人物。“颓"，坠落。下联说朝廷倚林则徐为重臣 支柱，百姓更视他为及时甘霖,可惜出师未捷，征程中竟半途病故。化用 杜甫"出师未捷身先死”和岳飞“八千里路云和月”诗词名句，表达作者 将祠主视为诸葛亮式的理想人物来颂赞和悼念。

联语从国事民心入手，上下二百年，纵横八千里，曲折跌宕,意蕴深 沉。上下联前两句为流水对，且适当使用虚词,不仅使对仗更加工整，而 且抑扬顿挫，流动婉转，尤为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