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一）

晨曦深处

上学（一）
原创 张项学 悠雲詩笺 2023-08-12 05:55 发表于河南
上学（一）

张项学


  “少时入学值家贫，常羡他人笔砚新。写罢铅芯涂墨再，一张白纸贵为金。”“同窗喜好过新年，我盼阳春衣正单。愿借射天神箭在，常留火鸟驻人间。”“去校需翻一架山，盘旋上下几多弯。黄泥雨润风添速，撑破草鞋衣做帆。”

  这是2003年9月古风诗会时交的作业。作业草草了事，但由此勾起对上学时的追忆却常在脑子里萦绕，挥也挥不去，最后还是下决心，写出来一吐为快。


一．窑洞里的教室

  我生在一个小山村，村里很穷，住的是现在很少见到的土窑洞，吃水要走几里路到山下的一条小河去挑。平日里，父亲挑回来的水总是清的见底，但下雨后，好几天水都是混的，母亲就在水桶里放上一把绿豆面，拿擀面杖搅一阵子，水就沉淀的差不多了。村里没有和我一样大的小孩，我只能跟比我大两三岁的小孩们一起玩。所谓的玩，无非是爬树、踢毽子、藏猫、捉特务。我年龄最小只能扮演特务，这样他们很快就能抓到我，然后就是一片欢呼声。虽然心里不愿意扮特务，但玩的愉悦很快就冲淡了扮演的角色。

  五岁那年，他们都到了入学的年龄。一个破窑洞组成的小学校隔断了我和同伴们。几天后，实在无奈的我跟着同伴们一起去了学校，我趴在窗台上，透过没有糊纸的木窗格子向里张望。这使得坐在小凳子上，趴在木板架起的课桌上的同伴们，也不时看看我，也许他们是在羡慕我的自由吧。老师瞪我时，我就赶紧藏到窗下，老师赶我，走了又来。没办法，老师也不再理会了。开始趴在小窗上是看同伴，慢慢的，我也跟着学了起来，有时候，同伴们的问题倒让我抢先答出来。可能是感觉到这个赶不走的调皮蛋脑子还管用，老师干脆让我带了个小方凳，坐在第一排的边上。就这样，我堂而皇之地坐到了教室里。黑板挂在窑洞的一侧，光线不太好。现在想来，这样做还是比较科学的，挂在窑洞后边，光线太暗，挂在前边又成了背光。当时心甘情愿地坐在昏暗的教室里接受束缚，根本不是为了上学，只是为了能和同伴们在一起。

  母亲听说老师让我上学，连夜给我赶制了一个用十几块花布头拼起来的书包。看着色彩斑斓的书包，我高兴得直跳，晚上睡觉前。我把她叠得方方正正，平展展地放在枕头下。第二天，早早就和同伴们蹦跳着跑向学校。老师是本村人，叫刘高原，学校就他一个老师。他个子不高，有点瘦，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望而生畏的人。但他对我们要求得很严格，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粉笔头弹得很准。谁要是在课堂上说话，正在写字的他会一转身，看都没看就把粉笔头准确的弹到你的额头上。当时我的额头上也没少留下粉笔的印记。后来我也当了民办教师，才知道我的第一个老师是民办教师，那种教学体制叫复式班。两个年级的学生分坐两边，老师给这边上课时，另一边的学生做作业。每当老师给二年级讲课的时候，我总喜欢听，很快两边的作业就都能做了。因此，在吃粉笔头的同时，也得到老师的表扬。一次的绘画作业，我画了一个歪歪的大房子，下面写着，“我想要的学校”。老师破例给了我一个“优”。

  一年级读完时，老师让我转学，到离家四五里路山下的学校去读三年级，当时叫跳级。我不想离开玩得挺好的同伴们，父母也担心我年龄小，担心学校在山下路太远。老师只好把我留了下来。我终于又能和同伴们一起在窑洞里读书了。

  斗转星移，二十多年一晃就过去了。1998年，我和同事们一起到卢氏县骨垛沟村扶贫。没想到这个偏僻的山沟，又翻开了我儿时窑洞里的记忆。事情竟是这样的巧合，这个村的小学校也是在几孔窑洞里。看着那一半亮一半暗的黑板，和那一双双纯真的眼睛，我心里沉甸甸的。窑洞学校出来的我，还算有运气，高中毕业后作了几年民办教师，幸遇高招制度改革使我走出了穷山沟。也算是穷则思变吧，经过一番努力和磨难，终于给自己的女儿创造了一个好的学习空间。我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几十年了，还有和我当年一样的孩子们。我萌发了两个想法，能不能把改造学校作为这次扶贫的重点，是不是需要把自己的孩子领到这儿看一看。我的想法立即得到了组长和其他队员的响应。在回去的路上，盖个什么样的学校一直是我们谈论的话题。

  一年的扶贫很快就结束了，改造学校的愿望却落空了。在村里人看来，改造学校还不是他们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单位筹集的有限资金用在了修路和吃水上，看着乡亲们用上了自来水，我心里总算得到一些安慰。临走的那一天，我和村委会主任又一次来到窑洞学校，我自己也搞不清，这是来辞别，还是再来接受一次心灵的震撼。

  风很轻，山头上罩着一层薄雾，刚洒过几点雨的石子路，告别了往日的泥泞。村主任和乡亲们送我们到村头，使劲地握手，又使劲地招手。这是感激，还是激动，这是留恋，还是惋惜。车发动了，旋转的车轮给我留下了一路的惆怅。

2004年3月初稿

2023/08/12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