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寻韵

江南秋叶

也许因为是我是苏州人的缘故，从小就对城里的园林充满了美好的向往，但儿时的喜爱或许还是只基于对那花草丛中美丽的蝴蝶的喜爱。在那个燃糠岁月里，才真正从心底里喜欢上了吴文化气息的苏州园林。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如今花甲之年的我依然念想着每到春天时候游逛一下甲天下的姑苏园林。

三十载离骚，梦里寻霜清兔月;

数千言别赋，风前吟水泊渔灯。

　　游园赏景也是我节日里最快乐的事，我时常喜欢独自一个人，背着一个书包到园林里去，感觉这是放松学习压力最好的方法。当一个人走在石子路上，看着周围古朴、宁静的景色，便把什么烦恼不快、压力都忘记了，只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安安静静的。园林里的花草树木和亭台楼阁也是我十分喜爱的，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中有“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这虽然写的是山中的景色，而苏州园林又何尝不是呢?

　　春天走进园林，是满地、满树的嫩绿。小小的叶芽如同婴儿的嫩手，只悄悄地伸出那一点儿，那么惹人喜爱。这时游园，你会得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似乎是沉寂了整个冬天的心情也在慢慢活跃滋长着，“回廊何窈窕，所釿夜景情”。

在我眼中苏州园林美就美在它的细腻、古拙与灵动，它宛如一个蒙着许多层面纱的清秀女子。当你层层深入，并慢慢地撩起她那薄如蝉翼的面纱时，秀丽清纯便自然地呈现在你面前，那是一种甜淡的美感。淡而有味，甜而不腻，姿韵爽逸，它既沁人心脾又让人回味，那般的切情你看一下便会迷恋……。“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这曲词像是专为苏州园林而写的，这意境，也似乎只有你身在苏州的园林里才会生发得出。著名园林与古建筑学家陈从周先生曾说过，“造园之学，主其事者须自出己见，以坚定之立意，出宛转之构思。无我之园，即无生命之园。”苏州园林既为私家园林，其主人当然会将各自不同的立意、喜好及文化修养蕴含其中，怎会是千园一面呢？

深巷炉烟，含雨绿阴多燕子；

假山松韵，入园香气满梅花。

当年我身处在桥巷，最喜欢耦园里面的假山，在我看来它是苏州城里园林中堆叠最好的“黄石假山”。而且它里面庭轩的成饰材质，是用搪瓷浇铸而成的，非常特别，这在苏州园林中可谓绝无仅有。

第一次进园，却一头雾水，只能是立于厅堂门外赏玩书画楹联。“东园载酒西园醉；南陌寻花北陌归。”“卧石听涛满衫松色；开门看雨一片蕉声。”透过白色玻璃看对岸的植物是绿色的，而透过蓝色玻璃再看，树叶上面就仿佛落了一层白雪，这造园艺术虽未看懂，但园中意境确已体味出了。好可惜好个园里那砖雕门楼上的人物大多残缺.

苏州园林里多船舫形建筑，拙政园有“香洲”、耦园有“藤花舫”、退思园有“闹红一舸”，等等，或喻主人崇尚自然之心，或含退隐林泉之意。这些园林的主人多曾在朝为官，谁不知道“伴君如伴虎”？于宦海中沉浮之人正如一叶小舟，也许就是“江湖波涛渺翻天……”。当然，园林里的舫形建筑绝不是为向世人展示官场的凶险，而是出于审美考量。因其多临水而建，设计成船形则更显优美自然，江南园林历来多临水建阁之范例，除观鱼赏荷之外还有一个好处。《红楼梦》第四十回， 贾母命人将条桌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说是鼓乐之声借着水音更好听。试想：水阁若建成船状，值中秋月圆、桂子飘香之夜，风吹细浪，恍若船在月边行，隔水闻音，如听仙乐耳暂明，将是何等的惬意！

十二峰，画壁遗诗，东园梧竹风亭月榭；

半千载，雕梁旧迹，西第松萝曲洞莲塘。

留园景点白皮松、梧竹，竹色清寒，波光澄碧，因园内竹色清寒，故有名“寒碧山庄”， 俗称“刘园”刘恕喜好法书名画，他将自己撰写的文章和古人法帖勒石嵌砌在园中廊壁。后代园主多承袭此风，逐渐形成今日留园多“书条石”的特色。刘恕爱石，治园时，他搜寻了十二名峰移入园内，并撰文多篇，记寻石经过，抒仰石之情。沉浸在“古木交柯”小院内，一树树茶花红艳似火，会燃起所有人的游兴。而与之一墙之隔 的“花步小筑”却是出奇的素净。中心景区临一池碧水，假山在侧，回廊盘曲，花影粉墙。水上桥堤搭一棚花架，春季可观紫藤；夏日，池中芙蕖盛放，凭栏可看荷花；前行不远，至“闻木樨香”轩，此处遍植桂树，可作秋时幽赏；山顶可亭，则为冬日赏雪佳处。驻足在林泉耆硕之馆的鸳鸯厅内，两道月洞门将厅堂一分为二，前厅为昔日园主接待男宾的地方，雕梁画栋，装饰豪华，地上铺大块方砖，花几上供养着两盆 兰花“女厅”在后，是女主人接待女客的所在，梁上无雕花装饰，古朴素雅，地上的方砖较前厅纤小，花几上，两株杜鹃开得正好。原以为厅堂中的屏风只起装饰作用，不想还有一重妙处：苏州园林里的屏风是用苏州自产的丝绸制成，透光性极好，古时选婿，小姐可在后面观望，而前厅待选之人却望不进后厅。依此说法，看着映在 屏风上的大假山石，再望望身后的园子，但见一树茶花含苞吐蕊，果然透射的是前方景物，而非玻璃反光。

石上云岗，蹈和馆空音，骚客凝情盈感旧；

潭西渔隐，殿春簃夜景，游人看戏忘还乡。

网师园为“苏州小园极致”，是典型的宅园合一的私家园林。住宅部分共四进，自轿厅、大客厅、撷秀楼、五峰书屋，沿中轴线依次展开，主厅“万卷堂”屋宇高敞，装饰雅致且亭台楼榭无不临水。主景“月到风来”亭在许多苏绣作品中可觅其踪影，取“涓涓流水细浸阶，凿个池儿招个 月儿来，画栋频摇动，荷蕖尽倒开”之妙境。“看松读画轩”中的一副板对引人遐思无限：“满地绿阴飞燕子，一帘晴雪卷梅花。”“射鸭”廊却又让我联想起大观 园的那个雨天。袭人、晴雯等几个女孩子把水积在院内，拿些绿头鸭、彩鸳鸯，赶的赶，捉的捉，缝了翅膀，在游廊上嬉笑玩耍。晚上每个景点中多有一出真人戏开演，耳边传来隐隐约的浓情的吴语声，别有一番情调，使你不忍离去。网师园不大，他里面的门和窗，图案设计和雕镂琢磨功夫都是工艺美术的上品。即使你看到简朴而别具匠心，四扇，八扇，十二扇，谁看都会赞叹这是高度的图案美。的确是苏州诸园中最精致的一个，每一处皆可见其主人用心深细，连地上用卵石铺成的图案也精美到了极致！

树林阴翳，水陆沧浪遗迹在。

舟处曲滨，江湖明月古碑知。

我最喜欢平民气象的平江路，但那个时候我时常去素朴苍古的沧浪亭。它是苏州现存最古老的园林。苏舜钦以四万钱置地建园，好友欧陽修赠诗给他：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后人抽取苏舜钦《过苏州》诗中的一句，与其巧妙地合成了一副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如今，这副几成苏州旅游宣传广告的对联仍刻在沧浪亭古朴的柱子上。爱沧浪亭，因为它苍古、清幽，无半点金粉之气。飞虹入园便是亭台楼馆、曲径斜廊，仿佛是从一蓬蓬花草、一片片山石中生长出来的。其他园林给我印象最深的皆是假山花影粉墙，而沧浪亭当初吸引我入园的是绕园的活水，我便可“扁舟任飘兀，红蕖渌浪摇醉眠”。





文章已于2023-06-04修改（原文发表在联钥网站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