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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赵氏楹联丛话》清·赵曾望 简介、序、上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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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6 10: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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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郁离子 于 2022-9-22 10:15 编辑

《江南赵氏楹联丛话》清·赵曾望
  本书简介
  赵曾望(1847?-1912?),清末学者。字绍庭,晚号僵汀、邵筳道人等,江苏丹徒人。同治九年(1870)优贡生,改内阁中书。不喜八股文,而对小学、经史、诸家杂说无不研究,为世俗所不容。他不顾非议,著述益力,严寒酷暑从不间断。数年后辞官归隐江南,主讲于回澜学社、文正书院、海门文社。著作有《十三经独断》、《字学举隅》2卷、《二十一史类聚》、《右史新编》、《养拙斋印谱》、《楹联丛语》等,约66岁时卒于乡里。
  著者天资聪颖,才思敏捷,且自幼饱读诗书,博闻强记,文笔雅健,尤以善制联语闻名于时,所到之处,或即景撰写,或代人捉刀,见于联话之中。其内容颇为广泛,如人际交往中的婚丧喜庆,官场及师友间的相互投赠,以及各种轶闻趣事,举凡榜于官厅学舍、风景名胜、亭台阁榭、寺庙道观、别墅幽居、茶社酒楼、商店场肆,乃至书斋卧榻、厨房浴室等处者,都有记述。书中大量描绘了晚清时期的各种景物,反映出当时社会上各个阶层中人物的意识形态,民俗情趣。(录校制作:恶人谷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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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6 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随园先生著《杂说》成,题其名曰《子不语》。后阅元人说部已有斯名,急易名为《新齐谐》,避同也。余读而笑曰:有是哉!先生之自异也。先生通人,此举何其固欤?夫著书者争其实,不争其名,实则剿袭前人,而姑异其名,胡得为岸异;实则攞脱前人,而偶同其名,胡得为雷同。此余所以固随园也。福州梁茝邻中丞钞纂楹联,附以记述,名之曰《楹联丛话》。吾乡李十二丈钞纂楹联,附以记述,名之曰《楹联剩话》,踵中丞之后尘,且避同也。后阅中丞《归田琐记》,又先有“剩话”之名,欲易不及,然心悔之,故续编之成,乃命名“赘话”,以自示异。李丈殆犹随园之志也夫!昔者子夏作《诗序》,卫宏复作《诗序》,是经学之书之名可同也。陈叔逵作《五代史》,欧阳公复作《五代史》,是史学之书之名可同也。经史道大,不在书名立异,况楹联詹詹小道,奚不可援以为例哉?梁氏有联,斯有梁氏之话;李氏有联,斯有李氏之话;赵氏有联,斯有赵氏之话。恶在其丛于彼,而不得丛于此乎!然余此书本名《对联丛话》,以联也者,或榜于门,或榜于壁楹,非专属也。继思不必与中丞立异,特改而同之。儿子快官更比其无话之联,尾辍卷末,则又异而弗同矣。光绪十有八年太岁在壬辰,牡丹生日后三日。邵筳道人睡起自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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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6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郁离子 于 2022-8-6 10:24 编辑

上卷(上)

  有贺友娶妻者,集葩经为联,属余作小篆。 句云:“绵绵瓜瓞,实发实秀;关关雎鸠,将翱将翔。”已书“绵”字矣,顿忆篆书体例,凡叠字皆作两画,系于本字之足,句虽八言,实止七字耳,而笺乃描金八团,不可迁就,商诸座客,有谓宜作两字异体者,有谓径以两小画当一字者,义皆未安。余略一凝思,奋笔书曰:“绵绵瓜瓞,如松柏之茂;关关雎鸠,毋金玉尔音。”坐中皆为鼓掌。

  有以寿联属书者,句云:“铜镜铭文,长生不老;瓦当篆字,永奉无疆。”时同人咸集谈谐,方纵信手挥毫,误“铜”为“银”,停笔嚄唶,众谓速洗无迹,余曰:“生平作书,从未作此丑态,敢问诸君,古亦有银器镌吉语者否?”佥曰:“罕见。”于是有举银鹿、金鱼等字,谓可制句。众方撰拟,余书已就。联曰:“银州谶,富贵亦寿考;铜器铭,吉祥宜子孙。”同人皆以为新颖可喜,殊胜原句。余敬谢曰:“辟不敏耳。”

  吾润北固山凌云亭,有杨羡门先生集句云:“客心洗流水;荡胸生层云。”望私谓“举头望明月”,似亦可用,不知先生何以舍此取彼?想别有命意,未可妄改也。

  酒纠花君,有赠联者,集唐诗“花开”、“君问”为对,脍炙人口,语意致佳。近有姊妹二人,一名花君,一名花相,色艺噪芜城。余偶至其家,花君室中已有人书旧句作楹帖,蔚蓝笺,泥金字,辉煌在目。花相壁间漠如也。同游者属余为联,小婢出捶金琴对一副云:“系某肆商新赠者,是可书否?”余即令磨墨,墨成,泚笔疾书:“花开堪折直须折”七字,众谓何以为对?余不答,径书曰:“相见时难别亦难。”皆曰:“可称双绝。”其实不及耳。

  陈柱北拔萃凤藻客金陵,眷一妓,号明仙,赠联云:“明月好同三径夜;仙人常傍五云居。”集句稳洽。尝邀余至其室,谈次,索赠妓,出珊瑚笺请书,余即书“明月好同三径夜”一句,陈讶曰:“奈何复书旧联?”余曰:“君常傍者,余乍识面,何敢唐突。”立书下句曰:“仙台初见五城楼。”陈大笑,为诵汉文帝久不见贾生语者再。

  宜春宇师堂、室、庖、湢,对联皆手制,一日询望曰:“厨联亦有新句否?”望对曰:“编新实难,述旧则易。”师曰:“云何?”望对曰:“虽无嘉肴,我有旨酒;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师称善。

  外舅张谷贻先生栋,掌滦阳瘠区也。每语家计,抚几咨嗟。时望在甥馆,适新岁将届,更换桃符,吏白堂柱须长联乃称,舅氏属望为之,即大书曰:“五刑之属三千,罔或于予正;次国地方七十,足以代其耕。”舅氏见而叹曰:“此官箴也,子可谓举笔不忘规矣。”立命刊木悬之,并泐衔名于侧,不知今尚存否?联系隶书,每字长虑俿尺尺有五寸。

  朝阳,古兴中地,邑西多旷土,有亭翼然。谷贻外舅绾县篆时,余尝偕岱云内弟游其处,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岱云属余为联榜于亭。余集句曰:“日暮乡关何处是;古来征战几人回。”岱云少年选事,亟命梓人锓诸板,边风塞月,剥蚀销磨,想久已摧为薪木矣。

  玭山育婴堂首壬公送王醉墨鹾尹德政联,属余为之,集诗曰:“乐只君子,民之父母;维此哲人,谓我劬劳。”众不以为工,尹则称赏不置,或叩其故,答曰:“唐人以‘燕雀半生成’对‘桑麻深雨露’,宋人以‘起废极吹嘘’对‘辍耕扶日月’,虚实相俪,皆此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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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6 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先中议公课子,各令熟一经,亡弟燕谋受《葩经》,望则受《尚书》。一日有父执过塾,问望曰:“能属对乎?”应之曰:“已对至七字矣!”父执曰:“我只欲试六字耳。”即说句曰:“四方东西南北。”望凝思良久,始对曰:“五辰春夏秋冬。”父执又曰:“四方南北东西。”即应声曰:“一德刚柔正直。”

  至亲无文,故兄弟姊妹之间挽联绝不易作。余屡遭骨肉之变,而制联甚少,知难也。二姊适李庚辰,冬殁于兴化,余邮致一联云:“疟魔方退,痼疾翻增,医药竟无灵,弃二老,弃遗孤,顿教远道哀音,飞来岁暮;夫婿早亡,椿萱并谢,泉台从此去,赋归宁,赋静好,不道人生乐事,反在幽冥。”据实直书,不自知其言之痛切也。

  向过扬州,为同人招游平山堂,主僧莲衣,迎话甚欢。壁间有石刻完白山人篆书《心经》,以拓本赠余。谈次,笑曰:“山僧闻有旧句,迄今未有对者,君江南才子,能属一联乎?曰:‘三教同心,忠恕慈悲感应。’”余亦笑曰:“我辈信不能对,上人自能对耳。”僧请其说,余曰:“六言在口,唵嘛呢叭咪吽。”众大笑。

  扬州史忠正公祠,楹联甚多,亦尽有工雅者,惜于阁部心事未能阐发耳。尤可笑者,梅花为后人所植,与公何涉,而制联者以此二字为绝妙好辞,误矣。余居恒最喜读公文集,爰献一联云:“遗札五函存,公死有知,回思血涕斓斑,定悔北堂呈老母;孤坟三尺峙,我生也晚,却恨衣冠零落,未归南部傍高皇。”拟刻而悬之,因事未果。

  文子乘比部辂,豪于酒,雄于诗,余在都门,与同吟社。辛未冬,文随童薇研师赶热河查办事,道出滦阳。余适在舅氏署,要而饯之。因公府须避嫌,假古兰若置酒,且书一联赠之。上联曰:“偷得浮生半日闲,因过竹院逢僧话。”文展视讶曰:“此何能对?”余笑曰:“对不洽,罚我十觥;如洽也,君贺十觥,何如?”文曰:“诺。”展下联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文大笑,为连举五觥。时风雪正厉,轩前惟瘦竹青葱,固然景与词合,亦甚可人也。

  砒山吕祖阁,发仙方疗人疾苦,酬德者献联献额,堂奥为满,顾佳者少耳。友谓余曰:“子若为联,必有佳句。”余曰:“句何能佳,特余平日从未乞一方剂,若制联语,自应别于诸君耳。”友曰:“试为之。当代任剞劂。”余缀一联云:“有青蛇供其挥攉,有白鹤助其翱翔,想正直聪明,岂其灵迹淹留,常依秘阁;乞金丹济我贫穷,乞玉笛消我幽闷,斯康强逢吉,不必仙方点化,始起沉疴。”

  集六朝文,作八言对,其事极易,故名手不甚为之,然俗工正可借此藏拙,是亦一法。鱼湾曹姓有小园,余为制一联云:“落叶半床,狂花满屋;焦麦两瓮,寒菜一畦。”潮桥朱氏有别业,余未获往游,张渭卿梦熊少府索余书一联赠之云:“幽岫含云,深溪蓄翠;横藤碍路,弱柳低人。”少府以谓风景绝似。季涵香为东滨隐士,余赠一联云:“铲迹幽溪,销声穷谷;汲流旧巘,葺宇家林。”季得之喜。又尝为王古香司马书一联云:“玉沥金华,冀获难老;清风朗月,俱寄相思。”喜与王姓适合。又一联云:“菊落秋潭,桐疏寒井;萝生映宇,泉流绕阶。”自觉平适无味。又尝为友人制一联云:“松疏夏寒,桂深冬燠;浊醪夕引,素琴晨张。”既而悔之,已被持去,不可追矣。甚矣下笔不可不慎也。后为友人书联,已用菊落云云为上联矣。友人请以唐文“桂生高岭,莲出渌波”为对,从之。

  王醉墨汝金签判,倩人书联,喜自制句。尝属余书一联曰:“大人文章,炳蔚虎豹;君子福禄,毕罗鸳鸯。”既工丽而无俗艳,王每于岁朝悬之。

  玭山有富翁,为子授室,龚润斋云恺游戎、张渭卿少尉公致礼物为贺,中有对联一事,属余为之。张曰:“是可作谐语。”龚曰:“是宜作庄语。”余请两徇之。书上联曰:“象服是宜,有严有翼。”书下联曰:“鸡鸣不已,乃寝乃典。”富家悬诸听事,见者皆笑曰;“是必赵某手笔也。”

  文章显晦,若有定欤。楹联小道也,何莫不然。通分司陈默云照签判驻鱼湾,于大寺中构净室,植桂环之,为三大节朝贺时憩息之所。余为撰一联云:“扫地人来,坐竹屋三间,试听暮鼓晨钟,猛然深省;朝天路近,看木樨千本,为想琼楼玉宇,高不胜寒。”陈即刻而悬之。玭山有善堂号“同仁”,翁子健秉乾少尉莅任时,属余撰一联,将悬于堂。联曰:“世上苦人多,愿诸君轸念时艰,慎勿忘六极无依,四穷靡告;眼前生意满,尽我辈偷闲坐啸,莫孤负紫薇吐艳,丹桂飘香。”未及刻,而翁殁于任。后历任少府,皆爱此联,而至今未刻。

  亡室张淑人以瘵卒,余甚悼之,欲制挽联,而其时家庭之间,盖有难言者,故不欲下笔。吾乡俗例,多于五七之期,受亲友吊唁,谓之“开吊”。吊前一夕,灵幕间犹空无一字。先中议公代撰一联,余不敢用,不得已悬一短联,集唐句曰:“平生自有分;死别已吞声。”哀痛之情,溢于言表,戚党咸知余有隐憾焉。

  钱伊臣溯耆主政,辛未在都招集诸同年生于陶然亭置酒会饮,余在座中口占一联曰:“四面常时对屏障;众仙同日咏霓裳。”同坐者曰:“如刻而悬之,他日便成故实。”

  烟室不必有联,既欲有联,即不可堕市廛恶习。如“重帘不卷留香久;短笛无腔信口吹”,可云隽雅。沪上有新设烟舍,轮奂精美,友人代请制联,余将以前联应之。友人曰:“此已习见,更请其上。”即为作大篆八字曰:“无犯无隐;有土有财。”友大喜持去。

  余从兄嵩甫翰,喜用格言作楹帖。尝出小对,属作六字句。始未喻其意,引旧句曰:“读书不求甚解;鼓琴足以自娱。”兄曰:“滑。”又引旧句曰:“考亭终日静坐;欧阳方夜读书。”兄曰:“板。”乃撰句曰:“不下带而存道;无终食间违仁。”兄曰:“佳则佳矣,顾余不敢当耳。”复集句曰:“是集义所生者;就有道而正焉。”兄乃喜,爰用大篆书之。

  京口救生会在银山上,占地颇高,一览江天,烟涛如画。余族兄湛林鋆在会襄事,尝索余书一联悬座间。集唐句曰:“路出寒云外;江流宿雾中。”见者以为确合真景,兄甚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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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6 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戴友梅肇辰观察正室何夫人终于扬州,长子少梅燮元太守在浙闻病乞假归,治丧甚备。戚友赙赠云集,挽联以百数,不乏工整华赡之作。余邮致一联云:“贤母亦功臣,内佐公忠,桴鼓曾襄观察使;文郎真众父,中年忧恤,闾阎齐哭太夫人。”少梅以为真大手笔,足冠诸联,余其愧之。

  张生蓉沚,名襄,扬州甘泉人。年少有美才,问字于余,所造益进,县试为冯弁云大令誉骐所赏,拔置前茅,旋以第二人入泮。未几,遘疾卒,余甚惜之。书一联挽之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惟我与尔;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曰天丧予。”友人见而规余曰:“汰哉其僭已甚矣。”余曰:“谨受教。”即摘下于灵几前焚之,易以挽诗四章。

  余在玭山,居与义学邻。张渭卿少尉拟撰一联悬示塾中,倩余捉刀,余为集句曰:“乡难与言,不保其往也唯何甚;道若大路,子归而求之有余师。”少尉喜曰:“一勉其师,一勉其弟,语意周匝,不徒用成语如己出也。”

  寻常庆寿贺婚,号称无谓应酬,余多集葩经为联,既可藏拙,亦差免俗。王芝笙嗣晋少尉知余将有赠联为寿,谓余曰:“请书格言,俾长悬座右,幸甚。”且曰:“仆已有上联:‘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是可对否?”爰为续下联曰:“功崇惟志,业广惟勤。”作汉隶。  玭浦碧霞山,余初游时有红梅一株,花朵烂开,色若丹砂,同人啧啧称赏。后为蠹蚀其根,遂萎,山间少一胜景矣。然长堤为臂,烟波四环,亦足豁尘襟、助远眺。癸未重九,余偕张渭卿少尉同往登高,适晤钱塘王古香心源司马、胡韵梅珍参军、戴桐舫元谦明经,茶话甚欢,遍观壁间联句无佳者,因为书楹帖一副,以当布施。其语曰:“云间铃语,雪后钟声,记梅靥开时,我来东海;山缀空青,水浮软绿,指瓜皮摇处,人在西湖。”山灵有知,应道一经品题,声价十倍耳。

  钱塘贾君蓉裳镛赁余镇城旧宅,居甚久,乙酉冬,以疾卒。余为挽联云:“久驻屋乌驯,作廿载主宾,许我为鲍叔夷吾,病榻论心犹缱绻;兼祧巢凤小,更一家妻女,问谁是程婴杵臼,泉台张目太凄凉。”交情家计,具载四十八字中。

  吾镇金山上建昭忠祠,祀里中死于粤寇之难者,匹夫匹妇,靡不在列,甚盛典也。里人属余分撰两联,以发幽光,而舒积愤。联曰:“山水有英灵,骂贼捐生,试看故里枌榆,犹仗青磷森甲盾;旗常无姓宇,褒忠优礼,莫道微臣草莽,长留丹气作波涛。”又曰:“敢云巾帼不英雄,一死却腥羶,请问尺六锦裙,尺五皂纱,到此应如何位置;自是江山多节烈,孤芳扬俎豆,却忆三生白石,三年碧血,当前谁许及馨香。”后经事者议以张公星白锡庚首列祀典。张死事浙省,且身为大臣,乱其例也。经事者又欲媚本道监司,乞其手笔,以为光宠。监司复假手幕僚,其言陋劣不足录已。然余联登诸卷上,与榜诸祠中,同一传信,世有表微阐幽之君子,观兹两联,考其地,知其事,以想其人,虽谓之正气长存可也。死者有知,不当佑余以不朽耶!

  甲申之岁,法夷构衅安南,天兵徂遏,北宁、谅山诸役,夷酋固被大创,而我军将士殁于战阵者,亦复不少。事后拟建昭忠祠,越南人有远游京辇者,索余为联,以光楹柱,慰烈士精魂,塞远人观听,非可率尔操觚矣。余贻以二语曰:“三春白雪归青冢;一朵红云捧玉皇。”其人得之,甚喜,匆匆持去。嗣后途遥音梗,未谂究竟何如也。

  京师为人文渊薮,近时风气颇尚华藻。宗室延树南煦宗伯之丧,余友蝯道人将制联句挽之,属余捉刀。道人与宗伯为艺菊友,非势交也。而宗伯前以名太史荐升卿贰,节度热河。还朝后,典礼有年,其人爵有不可不纪者。余撰句曰:“累叶振天家,溯论思金殿,保障玉关,自从北阙归来,看频年桃李春官,月旦更多名进士;孤花惭地主,记牵曳绯衣,招邀绿杖,忍把东篱抛去,叹异日茱萸秋宴,风流独少老尚书。”撰成似嫌辞费,而风气则甚合焉。

  余于丙戌冬寓都门蝶园度岁,园主蝯道人、蟾道人属书春联,且匿其旧句,不以见示,迫余随撰随书。余乃信手采摘书传诗集诸句,杂缀成文,如家庙云:“虽有周亲,罔或在厥服;肇称殷礼,追配于前人。”茔堂云:“凤凰于飞,大启尔宇;牛羊下括,不入我门。”书斋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人一己千,虽愚必明。”小轩云:“起傍梅花读周易;且将墨竹换新诗。”花圃云:“自种黄花添野景;多栽红药待春还。”菊花洞云:“四面常时对屏幛;一年容易又秋风。”诸如此类,不可胜纪,亦一时之兴也。

  蝶园西堂旧有晋少谷康学士所撰一联云:“排埒松青,老圃控弦秋校射;压檐藤紫,虚堂烧烛夜论诗。”仲蟾为余述及,余嫌“虚堂”二字侵占本位,仲蟾曰:“何不改之?”余曰:“改之则难,别拟一联易易耳。”仲蟾请其句,余立书曰:“翠琐松门,铁镝吟风春校射;绿簁藤架,石床浸月夜弹棋。”

  余家缜城旧宅,在药师庵之西偏。兵燹后,徒仍其名,庵久圮矣。丁亥之秋,同里戴笠樵以珣明经醵资修复,中有华王殿,系增建者,苦无楹联,笠翁徵句于余。余曰:“此有旧句云:‘未劈曹颅千古恨;曾医关臂一时闻。’可用乎?”笠翁摇首曰:“‘一时闻’三字殊不成语。”余曰:“就此意翻空可乎?”笠翁笑曰:“吾正索君翻空之笔耳。”然思久不属,旋偕室人香叶渡江,舟中闲话,偶及华祖师为曹孟德治头风故事。香叶哂曰:“安有是理?是殆欲杀阿瞒耳。”余曰:“此法诚有,卿自不知。”谈次忽忆及楹联事,即用其意撰成之。于是发箧出纸笔,书其句曰:“颅岂能开,只缘奸贼当诛,欲代雷霆除大憝;臂何须刮,自是圣人无病,幸从日月附余光。”

  京口缦蓉楼,斜对焦山,大江弥望,登临之胜,此为巨观。余既屡与诸同人宴集其上,一日酒酣气热,戏撰楹帖云:“谁为翔渚重妃,倒三尺金尊,杯底吸来焦岭月;我是倚楼旧主,仗一枝玉笛,袖边吹起大江涛。”已而子开姊丈复召客为会,亦撰一联云:“金尊进酒,檀板徵歌,请看如此江山,莫虚佳日;画栋飞云,珠帘卷雨,呼出无边风月,补作中秋。”皆一时兴到之笔也。然余联竟对客挥毫,书悬壁间矣。子开则谦让未遑,盖子开不及吾狂耳。

  里人某甲眷一妓,妓名小喜子,盖墨池校书也。索某甲作楹帖,某甲遍丐其友,皆谢之。盖赠妓联句,其首须分嵌妓名,是为近时风气,“小喜”二字粘合不难,难在风流旖旎耳。一日某甲从余饮,因索句于余,余亦置不经意。越数日,风雨缠绵,旅怀枨触,感忆宿诺,撰成一联云:“小姑居处,神女生涯,商量桂叶菱枝,酒后莫歌如梦令;喜子今飞,藁砧谁御,检点铅华裙带,江干同是未归人。”

  赠妓联句,唯长联凑合转易。京口丁帘,昔有如意校书者,姿态嫣然而清雅绝俗,尊前邂逅,相与目成。余时方以翠仙为录事,不能旁及,含情而已。既而为撰一联云:“如花美眷,如水流年,况当酒尽灯阑,忍辜负千金一刻;意外逢卿,意中恋我,生怕莺嗔燕妒,最可怜双璧同时。”将书以赠之,未免自嫌孟浪,迄未挥毫也。赠翠仙一联云:“蜡照半笼金翡翠;仙人掌上玉芙蓉。”所谓连理格也。

  作长联积用短句,亦新格也。余姊婿李竹书鼎臣参军,听鼓两淮,于丁亥冬抱病綦笃,越一岁至己丑三月,噩耗至。余方侨居江浒,走笔撰联曰:“血气误君多,叹家业凋零,名场偃蹇,仕路沉埋,致激成灌夫骂座,祢衡傲物,嵇康玩世心胸,看逼仄乾坤,空向江淮悲落魄;亲交推我最,忆酒尊深浅,剑匣纵横,棋枰胜负,试历溯玭浦比邻,邗水同舟,钟阜联床踪迹,数生平损益,那堪湖海赋招魂。”

  笠樵长子名至坤,笃学能文,王逸梧星使观风,拔置第一,年十九入泮。戊子秋大比,父子偕诣金陵,灵椿丹桂,竞秀文坛,人争羡之。乃其子忽遘急病,半日而卒,笠樵以其丧归,惨矣。余制联吊之曰:“小子正知裁,讵未登珠榜,先赴玉楼,望故乡百里江涛,最怜旅殡苍黄,衣领难缝慈母线;大儒应作达,况暂殒凤毛,更森麟角,对遥夜一篝灯火,只惜文房米墨,案头罢注长男经。”吴巽仪佑曾表弟,橐笔轮艘官局,而寄家海陵,道阻江河,不无别离之感。戊子秋,尽室旋里,少年嘉耦,伉俪如仙,人争羡之。乃其妇竟遘瘵疾,百日而逝,子女星散,尤惨之惨矣。仆本恨人,不免借酒杯浇磊磈。因赠挽联曰:“环佩望归来,讵生离乍解,死别旋催,只余妙笔通神巽仪工画,任台前凤去难留,小影应摹新粉本;琴弦怜断绝,况同病曾经,异乡尤酷,对此秋灯话旧,听江上雁声如语,闲愁深感老黄门。”两联皆信手拈毫,无心琢句,而甘漱明大令许为长联定律,其挽方子箴都转也,故仿为之,虚心若此,真可为我师矣。

  顾君冰岑,蠙山人也。田于东海之滨,而癖嗜书画,兼通韵语,恂恂无尘嚣气。所居庄房,蛎垣苇芭,光洁可人。余曾一至焉,君为余设馔,情意殷渥,酒半酣,手宣州六尺纸,索书楹帖。余审其笔不宜作大字,爰为制九言句曰:“三分水,二分竹,一分屋。”君狂喜曰:“此语称极矣,顾安得成句巧对乎?”余笑曰:“是固有之。”乃引酒更酌,未三爵,君有急色,余复拈毫毕书曰:“上等牛,中等马,下等奴。”君喜甚,再三揖谢卷藏之。

  故崇明镇周爱山军门希濂之卒也,先舅氏谷贻公命望代制挽联。余时年少不学,未敢撰拟,谨书十六字曰:“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公览之,喜曰:“此子将来当以文章名世。”树滋舅氏病之曰:“下联乃王彦章语,未免拟人不伦。”公哂曰:“此录其语,非拟其人也,况赋诗断章,周公矫矫虎臣,正与铁枪伯仲,何嫌于老韩合传,环燕并吟乎!”联不足记,惟追忆公言,不胜知己之感,故并载之。

  望生平奉关圣最虔,故每遇帝祠及睹帝像,必竦然起敬。所藏传世签词,凡遇疑难,卜辄无爽,其他杯珓之术弗信也。余寄迹玭山久,其地亦有祠宇,惟联额黯然,罕足瞻仰。余集有成句,拟大书深刻,悬诸两楹之间,迄今未果,殊抱遗憾。其文曰:“博厚所以载,高明所以覆,悠久所以成,可以与天地参矣;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岂不诚大丈夫哉!”

  天长水庸神,灵异昭著,近时宣瘦梅鼎所纂《夜雨秋灯录》中载千秋冥吏一则,非诬也。其邑人吴鹤声者,以懋迁朅来常镇间,与余善。尝为子祷病而愈,乞余撰联颂神,将锓诸板。余笑曰:“城隍庙各悬有之联,亦各庙有之,大都彰善瘅恶公家言,子随处录取其一斯可矣,何浼我为?”吴曰:“不然,吾神最灵,愿君好为之,毋作神羞,某不知文,固有知者。”余曰:“敬诺,前言戏耳。”爰集经文曰:“刚健笃实,煇光日新其德;宫室车马,衣服多与人同。”此非他处可以移掇者矣。吴忻然持去,惜乎宣君往矣,使其见之,亦当登诸卷末否也?

  丙戌、丁亥间,余供职京华,仅携一仆,妻孥仍居东海之掘港场,余集中屡称玭山者是也。室人冯香叶亦颇知书,岁晚手札来云:“桃符将换,春联亦合更新,请为撰示。”余答书中,附载一联曰:“人在紫薇天,车辙不劳三日访;家余红药地,丝纶常带五云归。”其字则香叶所书也。而过门者指而目之曰:“数千里寄此一联,可谓闲情逸致。”盖香叶书迹颇有似余处,非真赏莫能辨焉。

  余强仕之初,意在自试,尝私制两联,留为他日临民之地,皆官箴也。大堂一联曰:“民莫敢不敬,民莫敢不服,民莫敢不情,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天下之广居,天下之正位,天下之大道,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花厅一联曰:“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可离非道,故恐惧乎不闻。”今之听讼者,多事刑求情且不得,至得情而喜,已为能吏,遑论哀矜乎!故重叠书之,庶几触目警心,藉以自勉,虽不比覆隍藏鹿,呓语无稽,未免如见弹思鸮,预筹太早耳,一笑书之。

  张渭卿少府,广西桂林人,殁于玭浦任内。余赠联挽之云:“七千里外宦游人,远道卑官,每暇日论心,动云事不得了;六十年中辛苦境,恤儿忧女,讵霎时回首,试问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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