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晓阳】折枝眼字指瑕

磨杵斋肖晓阳

“眼字”是折枝诗（诗钟嵌字体正格）术语，指嵌入句中指定位置（一唱到七唱）的两个字。眼字配字而成的双字词，称为“眼”。如“劳、动”一唱，“劳、动”为眼字，配字组成的“动心、劳骨”即是眼。事实上，福州人有时也将“眼”称为“眼字”，因此，广义上的“眼字”既指嵌入之字，也指嵌入之字与其他字组成的双字词或词组。

折枝诗撰制必先“对整眼字”，然后“由眼生意”进行创作。以建房作比，“对整眼字”就是打好地基，地基不牢，后续施工皆枉费心力。或谓：不能修改吗？答曰：不能！改诗相当于房屋装修，受限于大框架。地基不牢，框架必歪，乃至垮塌，如何装修？因此对整眼字极为重要。

初学者在“对整眼字”的基础环节上往往出错，为裨益后学，特以长溪诗社近期所作“劳、动”一唱的眼字为例，指瑕于下。

一、望文生义

折枝用词，不可仅从字面揣测词义，对吃不准的词须查实后再用。

病例1：劳薪圣洁休拖欠，动貌清纯岂玷污。

作者显然误将“劳薪”理解为“劳动所得的薪水”。劳薪实指废弃的木轮车脚，用以烧柴。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术解》：“荀勖尝在晋武帝坐上食笋进饭，谓在坐人曰：‘此是劳薪炊也。’坐者未之信，密遣问之，实用故车脚。”宋·苏轼《贫家净扫地》诗云：“慎勿用劳薪，感我如薰莸。”

病例2：动车驰野运新客，劳燕知春衔故泥。

“劳燕”指伯劳与燕子，而非“勤劳的燕子”，作者望文生义而不加查证，故有此弊。

病例3：劳师振铎文坛秀，动笔欣描艺苑芳。

“劳师”指使军队疲劳，与文坛、老师无关，作者误以为是指老师劳累。

二、动静不分

诗钟对仗讲究动字对动字，静字对静字，动静不可匹对。为此，必须廓清“动字转静”和“静字转动”的现象。

病例1：劳歌乐唱丰收曲，动手欣描奋进图。

“劳歌”实指劳作者之歌。这里的“劳”属于动字转为静字，它不再是动词，而是定语。“劳”在此相当于名词，指劳动者；或为形容词，指辛劳。这里的“劳”与“动”不对仗。作者不明动静之变，故有此误。

病例2：劳者琴声喧夜月，动人笛韵醉春风。

“劳者”之“劳”为静字，“动人”之“动”为动字；“劳者”为偏正结构（指劳动者），“动人”为动宾结构，故眼字匹对不工。

“劳、动”二字均由动字转为静字，且眼字匹对工整的例子，如：

正例1：劳歌古调宜清唱，动画新潮耐久看。

正例2：劳力终教鱼米富，动能犹敬马牛勤。

以上“劳歌/动画”“劳力/动能”皆为偏正结构，而非动宾结构，因此眼字匹对无误。

三、眼字不牢

眼字虽然嵌入句中，但于表意却不起作用，或可有可无，这样的眼字就属于嵌而不牢。

病例1：动飞火箭航天奥，劳驶神舟探月奇。

上句，“飞”本身包含“动”之义，再加“动”字显属多余。下句之“劳”属动词（与“动”对仗），无端加在“驶”之前，亦属凑字。两个眼字均嵌而不牢。

病例2：动手帮人心有意，劳神处事梦留香。

“帮人”不一定都要“动手”；“处事”有劳神，亦有不劳神者。因此“动手”“劳神”均与后续文字联系不紧密，当属冇眼（嵌而不牢的眼）。

病例3：劳当尽瘁纾民困，动贵殚精与国谋。

此联眼字作单字词用，即所谓吊眼法。吊眼是解决眼字匹对困难的方法之一，但眼字仍须嵌牢。上句，“尽瘁”已包含“劳”之义，再加“劳”字就显多余。下句，“殚精与国谋”何以用“动”字统领？令人莫名。

四、怪眼僻眼

眼字配字而成的眼，有的生造不通，称为怪眼；有的偏僻费解，称为僻眼。

病例1：劳劬梦稳三更觉，动富心悬万事休。

病例2：动情李白思乡里，劳智王维任右丞。

病例3：劳志换来丰硕果，动行赢得美名声。

例中的“动富、劳智、劳志”，或文理不通，或生拗难解，均犯“眼疾”。

五、近义合掌

择眼配对时，两个眼的意思相同或相近，犯了“合掌”之弊。

病例1：劳心创业人先富，动脑经营我脱贫。

病例2：劳神得句崇诗圣，动脑成师仰鬼才。

两联中，“动脑”与“劳神”“劳心”意思相近，有重复嫌。

六、结构不称

双字词（或词组）的结构有八种（偏正、联合、动宾、动补、主谓、物量、附加、重叠），同种结构方可对仗。

病例1：动耕勤者传丰讯，劳作智人奏凯歌。

“动耕”属于动补结构（动与耕非并列概念），意为动而耕之；“劳作”属于联合结构，意指劳动、工作。二者结构不对。

病例2：动情莺语江南绿，劳累雁啼海北秋。

“动情”属于动宾结构；“劳累”属于偏正结构（指过度的劳动而感到疲乏），二者结构不对。

病例3：劳苦不居唯取义，动心无作在归真。

“劳苦”指劳累而辛苦，属于偏正结构（或联合结构）；“动心”属于动宾结构，二者结构不对。

病例4：动土松山填海面，劳工古镇建洋楼。

“动土”属于动宾结构；“劳工”指劳动工人，属于偏正结构，二者结构不对。

病例5：劳形脑内常存事，动辄心中自感恩。

上句，眼字“劳”配字组成“劳形”，属于常规手法；下句却用吊眼法，“动”不配字组词，而是通过虚字“辄”（义为即、就）连缀下文。此种错误实为罕见。

“劳、动”对整眼字的例子，如动宾结构：劳心/动手、劳骨/动心、动意/劳身、劳力/动情、劳足/动心、动气/劳神、动念/劳形、动炮/劳兵、劳客/动人、劳形/动影、动履/劳舟；偏正结构：劳歌/动画、劳身/动影、劳力/动能、劳资/动力、劳资/动产、劳歌/动感；联合结构：劳乏/动摇、动静/劳休、劳作/动摇、动乱/劳辛。

需要说明的是，同样的双字词或词组，在不同的语境中，结构可能不一致。在“劳力生如尝橄榄，动容笑已绽樱桃”中，“劳力”是动宾结构；在“劳力终教鱼米富，动能犹敬马牛勤”中，“劳力”是偏正结构。

七、词类疏远

与眼字组词的字，力求属类相同，对仗工整。

病例1：动地诗歌惊宇宙，劳心书画醉山河。

“地”属地理，“心”属器官，二者属类甚远，对仗不工。

病例2：劳军灭敌威风振，动手驱魔意志坚。

“军”对“手”，属类不同。

病例3：动笔撰诗思日夜，劳神绘画乐晨昏。

“笔”具象概念，“神”抽象概念，二者一实一虚，匹对不工。

病例4：劳心治世为贤者，动善安民是圣人。

“心”具象，“善”抽象，虚实不称。

以上眼字之弊颇具代表性，初学者若细心体察，或能把握要领，克服弊端。

谢谢惠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