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孔顺：五世同堂（2）】基业肇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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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孔顺：五世同堂（2）】基业肇造（上）
原创 楹联之家 联斋 2023-06-28 00:03 发表于河南

基业肇造（上）



江孔顺

（一）
遭水灾离乡背井；
讨残羹受冻挨饥。
      从始迁鼻祖书凤公算起，我们这一支江氏家族，从安徽桐城到河南生活已经有将近280年历史了。根据墓碑记载，书凤公卒于乾隆58年，享年75岁，那一年是公历1793年。
      在那个史称康乾盛世的年代，母子俩迫于洪灾，一路颠沛，逃荒来到当时还属于内乡县，现在属淅川县所辖的一个山凹里，幸被好心人家收留，开荒种地，相依为命。就这样十几年过去了，书凤公也到了结婚的年龄。
      有一年秋天，年轻的书凤公到离家四十里外的回车冲黑虎庙刘营，给当时的大户刘家编苇席，起初只说给刘家的老太君和老爷各编一条凉席。
      等到凉席编好后，刘老太君看到席子编的又瓷实，又平整，就说看看各屋的席子还能不能用，不能用的就给各个房里都编一条。这样一待，小伙子就在刘家待了将近一个月。
      小伙子是南方人，打小跟着爷爷在私塾里念书，念到第四年秋天，一场滔天洪水，淹了居住的圩子，全部的家当，都随水而去。由于父亲德瑂早些年死于疾病，本来还算殷实的家，只剩下老妈妈和三个儿子，眼看着田产都淹没在大水之中，众乡亲在长辈们的鼓动下，三五成群，纷纷结伴外出逃难。
      书凤的哥哥书麟和弟弟书鸾跟着大伯先走一步，一路逃荒到了陕西，起初还有联络，时间长了，书麟没了音信，书鸾在汉中洋县高庄沟扎下了根。
      书凤是老二，母子在亲戚家待了月余，靠亲戚们接济和挖野菜维持生计。后来眼看无法继续过活，母子俩就随着会编席手艺的叔叔一起踏上了逃难之路。
      漫无目的的逃难路上，到处是逃荒之人。时常能看到有些贫病交加的人，衣衫褴褛地倒在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气了。
      凭着叔叔有编席的手艺，走到哪里，谁家需要编席子了，只要管饭，就干几天，混口饭吃。小书凤由于从小识文断字，聪明颖慧，开始还只是搭把个手，没过几个月就编得有模有样，只是手劲小，活做的有些慢。
      不知不觉又到了夏天，三个人来到了一个偏远的山村。叔叔不知什么时候不小心被苇篾伤到了手，只顾得饿，也不觉得疼了。来到村边时，正直中午，村头的村妇正一个人在家，讨口水喝了后，几个人在一棵大树下歇息了。叔叔突然倒地不起，村妇以为是饿的，赶紧熬些粥给三个人喝。哪知道叔叔连稀粥也咽不下去，再一摸额头，烫的跟火炭儿一样，还不停地说胡话。
      好心的村妇就和书凤娘俩七手八脚地把叔叔抬进了厢房的破床上。柴床好久没有人睡过了，床上麦草垫子上，铺一张破旧的苇席。村妇嘱咐书凤娘几句，一个人慌忙出了门。半个多时辰后，带回来一个郎中，郎中翻开眼皮看了看，又全身打量一遍，最终目光落在了肿的发黑的拇指上。
      郎中吩咐村妇烧了些热水，点上了豆油灯，从随身携带的布兜里拿出一把小糜刀，在灯上烧了，算是消毒，用棉花沾上开水，擦了一下刀上的油烟，一刀划下去，胀满的脓血水，一下飙出好远。
      郎中又拿出包里的小瓷瓶，从里边倒出些粉红的药面，用破布把拇指包好，又嘱咐两个女人几句就走了。
      郎中走后，村妇吩咐书凤妈照顾好叔叔，一个人抓起锄头，掂个篮子出了门。一袋烟功夫，村妇就回来了，篮子里的草药在小河里洗两把，放在药罐里熬起来。药熬好了，书凤妈趁热给叔叔服了。一连守了几天，叔叔才算醒过来。又在村妇家养了十来天才显大好。
      在这大半月里，书凤妈知道了村妇也是个苦命人。有一天，不到三岁的儿子一个人在村头玩，不知不觉睡着了。两个大人回家后以为儿子像往常一样，去邻居家玩了。等到半夜听到附近的山头有狼叫，二人猛然惊醒，到场边只看到一滩鲜血和一只鞋子。丈夫发疯似地朝狼叫的方向跑去，不小心掉下了悬崖，第二天人们找到时，人已经凉了。
      就在书凤他们来到时，村妇的丈夫和儿子刚刚过五七。这个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的妇女，以最大的善意，给与三个逃荒者以照顾，令这些外乡人感激涕零。
      说话间眼见田里的玉米就要成熟，一行人也是该告别的的时候了。他们无以相报，书凤妈以南方人的勤劳，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衣物浆洗缝补停当。书凤叔叔不知从哪弄来了芦苇，帮村妇编了两条新席子，还给家里编了一套竹制的箩筐，那种精细度和全活，让一个普通的人家难以想象。
      就在临走的早晨，书凤叔叔早早起床，把水缸挑满，本来漏水的水桶，也修的文丝不漏。书凤妈感到还不足以表达感激之情，早饭后试探着对村妇说:“妹子，这些天感谢你的收留，实在无以回报，要不就把孩子人给你做干儿子吧。”书凤也机灵，说着就扑通跪在村妇面前，叫了一声“干娘”。
      村妇赶忙搀起小儿，连说两声“哎”，算是认了亲。其实这些天村妇一方面思念儿子和丈夫，见书凤白静乖巧，已经从内心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见书凤妈这样说，正合己意，一把把书凤揽在怀里说：“大姐，你们准备去哪里啊，要是不嫌弃，我反正也只有躺在床上的婆母，你们就留下吧，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将近一年的流浪生活，让书凤早已想有个安定的生活了。见到干妈这么挽留，书凤以祈求的目光看着妈妈。书凤妈心疼地看了看儿子，又看了小叔，就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遇好人山中落脚；
认干亲石缝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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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叔成家合家欢喜；
侄传艺满艺奋飞。
      话说三个人留下后，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共同完成了秋收后，书凤和叔叔就挑着担子走乡串户，赶集卖货，开始了凭手艺挣钱的新生活。
      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村妇并没有改嫁，而书凤叔叔也过了成家的年龄。在书凤妈妈的撮合下，就这样水到渠成地，二人结合在一起，不几年就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就在赚了一些钱后，书凤叔叔在村头的大柿子树下的平场上，搭起了三间草屋给书凤和书凤妈住。与村妇家不过二三十丈远，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在北方，人们避讳柿树，因为柿与事谐音，有多事之意。而在南方，虽然也是谐音，人们说是事事如意，有吉祥之意。因而在山区难得的平场，就留给了书凤一家。
      说话间，十年过去了。书凤叔叔已经和村妇成了家，有了孩子，显然难以回到故土了。书凤老家也没有了值得牵挂的亲人，据捎信人说，原来老屋的地方，成了永久河道，那些田产，也成了河滩，不可能再耕种了，真正的无家可归。
      书凤在叔叔的悉心调教下，手艺已经炉火纯青，和叔叔不相上下，有些细活，做的比叔叔还精巧。二十挂零的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
      话说书凤在刘家编席，平时只顾埋头干活，也不和人说话。有一天，打小父母双亡寄居在刘家的外甥女梅香小姐外出回来，看书凤在干活，就悄悄地在旁边看了许久。见书凤头也不抬，就随手掐了一个毛毛草，从侧边去撩书凤的耳朵，书凤以为是蒙虫，就随手扇了两下，过一会小姐又撩，书凤又扇，小姐忍不住笑了出来。书凤抬头一看，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逗自己玩，白净的笑脸一下子红了，连忙说对不起。
      小姐不知道是刁难还是真的想要，一本正经地说，你能不能给我编个蛐蛐儿笼子，书凤低着头说会编，但要用竹子编。小姐指了指西坡跟的竹园说，那都是自己家的，随便砍就是。说完，一蹦一跳地走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午饭后，趁着大家都在午休，书凤麻利地从竹园里挑了一根三年左右的黄竹，三下五除二地破成了细篾，顺手拉一把泡在大核桃树下的渠沟里。趁着晚饭前的功夫，编了两个精致的蛐蛐儿笼子。拳头大小，六棱十八瓣。篾与篾之间，留着空洞，上边还有个提系。两个笼子拴在一起，玲珑可爱。
      吃过晚饭，天还没有大黑。书凤还趁着天不黑在破苇篾，梅香小姐悄悄地来到书凤背后，学着猫叫，“喵”的一声，吓得书凤一激灵，差点没被篾刀伤到手。书凤知其来意，就顺手从工具筐里拿出了那对蛐蛐儿笼子。小姐接过笼子，又是一蹦一颠地走开了。
小姐跑回耳房，慌忙点起油灯，她那里见过这么小巧玲珑，精致无比的玩意儿，内心不禁狂喜。不知不觉，已经觉得耳热。
      第二天吃早饭时，只顾的把玩，竟然不小心把青花细瓷小碗打了一个豁口，好在掉下的那一片并没有碎掉，生怕舅妈看见，自己把碗刷了，藏在了闺房。
乖乖虎幸入大家舍；
蛐蛐笼勾住小姐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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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书凤解难难上手；
梅香逗乐乐扎根。
      正当书凤准备干活时，梅香小姐见四周无人，凑过来弯着腰小声说道:“哎，我的碗烂了，你会修吗？”
      书凤以前见叔叔锔过瓷器，自己只是看，并没有操作过，手上也没有工具，头也没抬就回了说:“我没有锔过，不过我有胶，可以试试。”
      小姐嘿嘿一笑，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一会就带着个绣花的布兜回来了，一只手伸过来，把碗递给了书凤。
      等到午饭时，书凤已经用胶粘好了细瓷小碗，虽然还能看出来有一丝裂纹，但并不明显。
      书凤看这碗，口沿三寸大小，蓝靛色的牡丹花纹，底足有款，十分精致。自己从小到大，吃饭都是大花碗，有个豁口也是常有的事。再看看富人家小姐的用品，拿起来小心翼翼，生怕有些闪失。
      看那装碗的布兜，黑色丝绒底上，绣着荷叶荷花，旁边还有一对鸳鸯。背面绣着一枝梅花，下角有两个小字：梅香。拿在手里，一股香气扑鼻。两个小系绊，滚边满绣，晶莹闪亮的蚌壳小片点缀期间，煞是好看。
      正在书凤想入非非时，梅香不知什么时候飘了过来。打开布兜一看，不禁喜出望外，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被书凤看在眼里，也不敢多言。小姐咧着小嘴小声说：“谢谢！”就消失在大院里了。
      从此，梅香隔三差五给书凤出难题。今天要个奁匣，明天要个活簸篮，后天要个空心枕头，竹帽，竹扇，眼镜，泥屐，小簸箕，只要能想起来的，她都要。书凤也一一满足。逗得梅香十分开心，十八的大姑娘，心擎摇荡。
      由于二者的身份地位差别巨大，书凤只能艳羡，不敢去想。而梅香虽心生好感，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说话间，活就要做完了。梅香知道书凤要走了，就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偷偷的来到书凤住的地方，要书凤再送她一个礼物，这一次她没说要啥，说让书凤自己想。
      书凤冥思苦想，突然想到送小姐一只竹箫。于是摸黑到竹园里找了一棵多年生的细竹子，借着窗外的月光做好毛坯。第二天早上一大早起床，小心地试了试音，又调整了音孔，生火烤了，就算大功告成。
      第二天早饭，是在刘家青砖瓦房的堂屋里吃的，以前都是在厢房客屋里吃饭。客厅里，平整的青砖铺地，雕花的条几上，一双五彩花觚分置两边。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条屏和一副对联。八仙桌安放在条几下，木制的茶盘上，白底绿彩的茶壶，四周几个雅致的茶盏摆放整齐。
      也许因为是在刘家最后一顿饭，刘家的老爷，老太君都来陪书凤吃饭。小方桌上四个菜，一壶酒，一盘油馍，兰花细瓷碗里，白面汤里打着碎花鸡蛋。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个别致的小酒盅，主人端起酒杯，敬了书凤一杯，老太君说了很多感谢和夸奖的话，书凤忙不迭地点头应付。
      宾主在客客气气中吃了早饭。主人早把工钱料钱算好了，老太君把一个布包，塞到书凤手里。书凤打开看了看，觉得给的多了，就推辞了又推辞，主人坚辞不受。饭后，书凤收拾好工具担子，告别了主人，就上路了。不断的回头向刘家张望，向主人道谢。内心却在想，小姐是怎么了，还不来拿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书凤一步三回头，也不见梅香小姐，走着走着就到了下河的鬼柳树下。正在思忖间，忽然有人从树林里跳出来：“什么人，报上名来！”书凤先是一惊，定睛一看是梅香小姐，差点没笑出声来，急忙放下担子。见小姐双手背后，一脸正经，就正言道：“江书凤，安徽桐城人也，因避洪灾，寄居本县简龙岩多年。”
      小姐听后，“噗嗤”一笑。书凤也跟着笑了笑说：“你说要礼物，我给你准备了，不知是否合意。”说着拿出一支洞箫，递给小姐。
      小姐也不含糊，一手接了洞箫，一手递过来一只布兜：“这是给你的，路上饿了垫垫肚子。”说完，双手把着就去吹，可怎么也吹不响。“这是什么破礼物，怎么吹不响？”嗔怪于书凤。书凤接过洞箫，嘴唇轻含，双手把住，丝竹之声顿时缓缓流出，自然成曲，低沉而幽远，小姐的脸，顿时多云转晴，拍手叫好。
      一曲过罢，小姐说道：“再来一曲。”书凤略加思索，来了一首《鹧鸪天》，曲子里好像有一对鹧鸪鸟翩翩飞翔，听得小姐入了迷，直到曲子结束了，还没有回过神。
      书凤说：“我该走了，你拿回去慢慢学，不要用很大劲，每个孔里发出的音是不一样的。”说着就将洞箫递给小姐，挑起担子准备走。
      小姐脸一扭，泪就掉了下来。书凤心生怜悯，但娘“不要招惹别人家的姑娘”的嘱咐，似乎又在耳边回响。牙一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山间小路上。身后回荡着带着哭腔的声音：“你回来，你回来”。
      书凤这是第一次直视小姐，只见一身白底绣花的衣裙上，绣着几只蝴蝶。粉红的瓜子脸上，小小的鼻梁下，一张樱桃小嘴，头上带着发结，两个小辫垂到胸前，粉绿的裤子绣着黑边，圆口黑布绣花鞋，没有裹脚，也不嫌脚大。
      话说书凤一路风尘回到了三十里外的家时，已近中午。书凤妈见外出月余的儿子回来，不禁喜出望外。赶忙迎进家门，嘘寒问暖。书凤刚坐下，就把东家给的布包给了妈妈，妈妈第一次见到孩子挣这么多钱，直夸书凤能干。
      书凤妈在整理东西时，发现了梅香给书凤的布兜，赶忙拿给儿子看，厉声喝问是不是偷的。书凤嘟哝着说不是偷的。妈妈看是女人的东西，伸手向兜里掏去，见是两个雪白的馒头，就逼问是怎么回事，书凤见瞒不过，就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妈妈把布兜甩给书凤说：“孩子，你惹事了！”书凤不明就里，拿着布兜傻傻地站着，久久没有动。
清泪两行相思雨；
洞箫一曲鹧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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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孔顺，号石翁，1963年4月生于河南省西峡县，郑州大学毕业，专职从事律师20年。西峡县诗词楹联家协会常务副主席，西峡县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楹联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河南省青年摄影家协会会员。北京市京师（郑州）律师事务所股权合伙人、党委副书记，神护江品牌所有人，担任多家单位法律顾问。闲来拍一些花草，写几段闲文，诌几句诗联，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