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珍书屋联话》吴仕端 （三）

郁离子

(三)

　　歌颂文辞，向称难工，要做到不谀不俗，又要不离事实。稼轩词中，寿词不少，大抵都以期望抗金御敌建功立业来立言，故能写得大义凛然，达到不谀不俗的高格。寿人的联语，也同样道理。寿联中能脱俗而高格，确实不多。康有为七十岁时，他的门人在青岛为他祝寿，梁启超的寿联为：

　　述先圣之玄意，整百家之不齐，入此岁来，年七十矣；
　　奉觞豆于国老，致欢欣于春酒，亲受业者，盖三千焉。
　　立言很得体，比康氏为孔子，虽近谀词，可是康有为早已自比孔子了。孔子给后人称为素王，康则自号曰长素，康又为梁启超取名为超回。康有为自己早已妄僭了，故梁联虽近于谀而亦不觉其为谀了。平心而论，康有为之事功亦并非无足述者，即戊戌一事，本来可大做文章，梁于《公祭康南海先生文》中追述百日维新失败之后接着说：“……虽骤起而卒蹶，后有作新中国史者，終不得不以戊戌为第一章，斯万世之公论，匪吾党之阿扬。”这亦是千秋公允平实之论。梁撰斯联并不用其为题材，颂师德而不及功业，此中原因，岂戊戌以后师徒分道扬镳，在政治上反目，于讨伐复辟檄文中曾予尊师以不客气指责之故欤？此联才华横溢，亦足以传。

　　康南海在清代覆亡以后，政治思想日趋堕落。当军阀吴佩孚盘踞洛阳练兵，打算召开各省督军会议时，正值是吴的百十寿辰，康赠联为之寿：
　　渤海鹰扬，百岁功名才一半；
　　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
　　以康之身份，应不应寿吴，是另一个问题。仅就联语本身而言，确又词采壮丽可论。吴佩孚当时盘踞河南，在军阀混战局面中，吴亦确有举足轻重的份量，故下联云云，虽不无溢美之意，大体上还是符合当时实际的。此联曾传诵一时，均以为不愧名家吐属。其实康亦有所本，似系脱胎于刘禹锡《贺裴晋公留守东都》之颔联：“天子旌旗分一半，八方风雨会中州”，略加点窜而成者。虽然，词属高华壮阔，仍然各有面目，不宜以后者因袭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