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珍书屋联话》吴仕端 （四）

郁离子

(四)

　　黄公度为广东梅县人，在晚清诗坛卓然成一大家。戊戌前在湖南协助陈宝箴推行新政，颇有成效，为南北瞩目。变法失败之后，他回广东梅县，息影家园，名所居曰“人境庐”。最近一些报刊常有登载人境庐游记之类的文章，涉及黄自撰的联语，如：

　　药是当归，花宜旋复；
　　虫还无恙，鸟莫奈何。
　　又如：
　　有三分水，四分竹，添七分明月；
　　从五步楼，十步阁，望百步长江。
　　后一联平平。前一联形式别致，复有弦外音，寄慨颇深。然于人境庐联语中，仍有更好者，不宜珠遗沧海。黄于水中构一楼船以居，楼榜一联，系集句：
　　夕阳无限好；
　　高处不胜寒。
　　集古人语如己出，极其含蓄。眼前有景，心内有情，正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透露出于低潮的政治气氛中脱身归来的窃自庆幸的心情。寥寥十个字，抵得上一篇洋洋千言的《归去来辞》，而又比《归去来辞》还要精炼和深刻。这一联的意境比前举二联高出数借，是毫无疑问的。

　　此外，人境庐内有一无壁楼，其状如舟。丘逢甲与黄公度为挚交，曾宿黄家此楼，为撰一联，亦堪称绝唱：
　　陆沉欲借舟权住；
　　天问翻无壁受呵。
　　“陆沉”、“鱼烂”、“豆剖”、“瓜分”这一类字眼，是晚情爱国志士们对国事预测时所惯用的“危言”。如梁启超挽康南海即有“……差幸生也有涯，免睹陆沉鱼烂之惨”等语。借舟权住用上此二字，更另具妙趣。屈原呵壁问天，此楼并壁而无之，自然更跃进一层，其时楼中主客忧愤之深，是不问而知要比三闾大夫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