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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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 山(1607—1684)初名鼎臣,字青竹，山西阳曲(今属太原)人。诸生。明亡，着朱衣隐居，号朱衣道人。康熙中开博学鸿词，称疾拒试，授中书舍人，不受。于学无所 不通，博通经史诸子和佛道之学，又长于诗文书画医学。有《霜红龛集》。

云陶洞一
竹雨松风琴韵
茶烟梧月书声

云陶洞为山西太原晋祠著名景观之一，傅山曾在此隐居。“云陶” 二字取自崔曙《九日登望仙台刘明府〉诗："三晋云山皆北向，陶然共醉 菊花杯。”

"竹雨”，落在竹叶上的雨滴。“松风”，松林清朗之风。《南史•隐逸 传下•陶弘景＞：■•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为乐。”另"松 风”也为古琴曲《风入松》的别称。“琴韵”，琴音的韵味。许浑《重游飞泉 现题宿龙池〉诗:"松叶正秋琴韵响，菱花初晓镜光寒。”“茶烟”，烹茶之 烟气。“梧月”，明月照梧桐。

“琴韵”、“书声”极切作者当时的生活，故为上下联的核心，并以周 围景物作为陪衬，"竹雨”、"松风”的高洁，更加表现了琴韵的幽雅；“茶 烟”、“梧月”的朦胧，尤为烘托出书声的清朗。全联每字都可单解，又全 不用动词，但“动"在其中，凸现了作者洒脱的襟怀和高尚的节操，"琴 韵”中自有禅悦，“书声”里定悟禅觉，与那些曳裾奔走于权贵之门的世 俗之徒相比，自有天壊之别。


——摘自梁申威主编《明代对联选》，山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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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红龛

性定会心自远
身闲乐事偏多

傅山的室名，自以霜红龛名最著。龛者，壁中小室也，作室名用，极 为罕见。徐激《卓观斋胜录》：“霜红龛者，因林中树草叶色，秋来如一片 红震也。”

"性定”，也作“定性”。佛教语。谓禅定之性。刘商《题道济上人房》 诗："何处营求出世间，心中无事即身闲。门外水流风叶落，惟将定性对 前山。”“会心”，领悟，领会。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简文入华林园， 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木，便自有濠、濮间想也。’”上联 一改“会心处不必在远”为“会心自远"，更加强调“性定”的重要意义。 指出只要不为外物所扰，不为名利所诱，自能洞察物理，坚定品性，净化 心灵，境界自远。

“身闲”，也作“闲身”。旧时指没有官职的自由之身。周密《林乔》： "斗州无顿闲身处，时向梅花走一遭。”"乐事”，乐于从事所作的事。《礼 记•王制》:"无旷士，无游民，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也指 欢乐之事。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 事，四者难并。”下联“身闲”实指自己不事清廷，而得以心身闲适，从艺 甚多，抒写情怀，自得其乐。

"江泌惜阴乘月白，傅山彻夜醉霜红。”作者自求"身闲”，旨在“性 定”，表现了非凡的“定力”和“自信心”。读此联，正可见其“宁静致远，淡 泊明志”的修养和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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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乐亭

万竿逸气争栖凤
一夜凌云看釋龙

同乐亭为山西太原晋祠著名景观之一，杨二酉《同乐亭记》："里人 岁时宴飨，来会于斯，无移樽择胜之劳，有少长咸集之盛，故名其亭曰同乐。”“逸气”，超脱世俗的气度。李白《天马歌》:••逸气棱稜凌九区，白璧如山谁敢沽。”“栖凤”，凤凰栖息。《诗经•大雅•卷阿》:“凤凰鸣矣，于 J        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郑玄笺:“凤凰之性，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上联正是由“非竹实不食”之"栖凤"，称誉此间“万竿”翠竹俊逸 雅洁。

“凌云”，直上云霄。多形容志向崇高或意气高超。苏轼《次韵王定国 得颍侔二首》之一：“仙风入骨已凌云，秋水为文不受尘。”"篝龙”，竹笋 的异名。苏辙《喜雨》诗:“时向林间数新竹，薛龙腾上欲迎秋”。下联颂赞 幼竹充满生机活力，以“一夜凌云”喻其茁壮成长。

傅山有《题自画竹》诗：“一心有所甘，是节都不苦。寥寥种竹人，龙 孙伏何所。”此联与《题自画竹》诗一样，也是借写竹而言志的。上联的 "栖凤”有贤者择明主而从之意，下联的"釋龙”也是寄希望于朱明王朝 的后裔能重振大业。故貌为咏竹，实乃写人，内中有作者的自我心性，联 系其人其行，当识得联中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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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题一
以儒学为医学，物我一体
借市居作山居，动静常贞

傅山对医道医术颇精，为一代名医。其医学著作《傅青主女科》享 有盛誉，太原市大宁堂药店的名药“二仙丸”、"和合丸”，配制用的处方 就出自傅山。著名的地方小吃“头脑”，就是在其为母亲治疗脾虚胃寒的 "八珍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此联自题于他在太原城内开的药房，位于 现今大南门铁匠巷通观阁东。

“儒学”，儒家的学说。崇尚“礼乐”和“仁义”。“物我”，外物与己身。

《列子•杨朱》:"君臣皆安，物我兼利，古之道也。"上联宣称当以儒家仁 爱之心为行医售药的指导思想，济世活人，把客观外物与自己融为一体。

"市居”，居住在市内。“山居”，山中的住所。"动静”，运动与静止;行；° 动与止息。《易•艮》："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 明”。“贞”，忠贞不贰;操守坚守不移。方孝孺《家人箴•虑远》:“贫贱而j 不可无者,志节之贞也；富贵而不可有者，意气之盈也。”下联指出，尽管: 闹市中的居室代替了山中的隐居之地,但不论在哪里，都要保持坚贞的: 操守。

此联既是自箴格言,又是行医招贴。傅山曾说:“慈和、恺悌，便入药王之室，慎无流于恶姿。”联语表明自己“以医术治人"、“以至诚诊之”的医德医风，妙在“物我一体”、“动静常贞”均有辩证的医学思想，更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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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题二

石上流泉，书架旁边榨酒
桥栏点笔，杏花深处题诗

"石上流泉”，王维《山居秋暝》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指 清冽的泉水流泻于山石之上，喻指幽清明净的景致。"榨酒”，犹“咂 酒”。品尝饮酒。上联写书室环境之清幽，在此可于赏读之余品酒。书香、 酒香,皆耐人品味。

“桥栏点笔”，桥护栏上的题咏之作。“点笔”，指以笔蘸墨，代指诗文 绘画。苏轼《次前韵送程六表弟》：“忆昔江湖一钓舟，无数云山供点笔。” “杏花深处”，杜牧《清明》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后因 以“杏花村”泛指卖酒处。下联也用此意，称酒家所在之地花草繁茂，建 筑古朴，多有染翰之作,令人情思涌动，不由得题写诗句。杏花、诗花，皆 耐人观赏。

上联写读书而"榨酒”,下联写沽酒而“题诗"，总之不离"诗”、"酒” 五：二字。联系作者《即事口占为友人劝酒》诗:“守辱看苍发，摊书把浊醪。 琴心弹不得,剑气拟谁曹?打点东篱菊，餐英对楚骚。”不难看出，作者醉 心于诗酒，并非颓唐避世，而是要学习陶渊明和屈原，以保持高尚的节 j操。前人评傅山诗文说:“虽开怀笑语，而沉痛即隐寓其中。'‘'此联也蕴含 :着作者对明亡后的沉痛与，失意。诗酒之咏正表明了其壮志难酬的感慨， |以及遗世独立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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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题三
浩博旁通，诗书上却不许俭
雍容薄忍，衣食边单用个勤

"浩博”，浩大而繁多。"旁通”，遍通;广泛通晓。《易•乾》:"六爻发 挥，旁通情也。”孔颖达疏：“言六爻发越挥散，旁通万物之情也。”"诗 书”，泛指书籍。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诗:"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 书喜欲狂。”"俭”，节俭,节省。《易•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 哀，用过乎俭。”上联指出、要阅读浩瀚的典籍图书，使自己触类旁通，学 识广博，那就在这方面无论如何不可节俭。这里的"俭”，引申指吝惜。即 在攻读诗书方面应当投入允许的财力和大量的精力。

“雍容”，仪态大方，从容不俗。《汉书•薛宣传》:“宣为人好威仪，进 止雍容，甚可观。"“薄忍"，克制;约束。"衣食”，穿衣与饮食。谓赖以为 生。“勤”，勤劳;尽力去做。《书•周官》:“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下联指出要想使得自己成为高雅脱俗、坚忍励进的人，那么就应当在生 活中牢记一个“勤”字——勤诚待人，勤敏治学，勤勉理财,勤职尽责,勤 励修德，勤瘁报国。

此联妙在对“勤”、“俭”二字的运用，"用个勤”为诚言实说；“不许俭”乃谐语妙讲。以“读书"代指志向，用"衣食”代指生活,表现出了作者 高洁的志趣和隽逸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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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陶洞二
日上山红，赤县灵金三剑动
月来水白，真人心印一珠明

"曰上”,太阳升起。"赤县”，赤县神州”的省称。沈约《称陶华阳》：| “故邹子以为赤县，于宇内止是九州中之一耳。”后以借指中原或中国。 “灵金”，指汉高祖刘邦斩白蛇剑。班固《将军阳陵侯傅宽＞：御师勒陈， 破敌以威，灵金曜楚，火流乌飞。”章樵注:“灵金，高祖斩白蛇剑也。""三 剑”，三把宝剑。一曰“龙渊”，一曰“泰阿”，一曰“工布”，皆名剑。上联将 太阳初升时的红光,喻为斩妖驱魔兴大业的神奇宝剑。

“月来”，月亮现出。“真人”，道家称存养本性或修养得道的人。也泛 指品行端正的人。傅山自号“朱衣道人”，也即“真人”。联中“真人”泛指 到云陶洞与他共议反清复明之士。“心印”，指内心有所领会，彼此心心 相印。即心意非常投合。下联将如水之光的月亮,喻为照縄众人使之彼 此投契的明珠。

邓之诚称傅山“诗文外若真率，实则劲气内敛,蕴蓄无穷”。这副题 云陶洞的联语，便是“劲气内敛，蕴蓄无穷”的佳作。“山红”、"水白”，既 切云陶洞所见之景，又以“山红”隐傅山乃朱衣道人，“水白”隐傳山为龙 池道人，更引出鹤顶格所嵌“日”和“月”字，合而为“明”，下联结句之“珠 明”又谐音“朱明”，暗寓“真人”将与朱氏明王朝心心相印。期盼“灵金三 剑动”，而使“日上”,“月来”，还其“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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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一
曲是曲也，曲尽人情，愈曲愈妙
戏岂戏乎，戏推物理，越戏越真

上联嵌戏曲的“曲”字。“曲”字又有"曲谱”、“曲折”和“委婉"等的 释解。“曲尽"，即“曲尽其妙”。指曲折深入地将其奥妙处都表达出来。

" 陆机《文赋》:“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他日殆可谓曲尽其妙。”形容表达的技巧很高明。“人情”，人之常情，民间习俗。泛指世间的情态和处世的 道理。上联从戏剧情节入手，强调戏曲就是讲究情节的曲折，只有通过 委婉细致地去表现人情世故，才能很好地揭示社会生活的是与非、曲与 直，正所谓曲尽其妙,妙在曲中也。

下联嵌戏曲的“戏”字。“戏”字又有“游戏”、-表演”等的释义。“推”， 推演;推扬。"物理”，事物的道理、规律。《周书•明帝纪》:“天地有穷已， 五常有推移，人安得常在，是以生而有死者，物理之必然。”下联从戏曲 的思想性和娱乐性二者的关系入手，指出戏曲决不单单是供人消遣的 游戏，它能推演表现事物的道理，而且戏剧性越强，就越能使其表现得 真切可信，取得良好的效果。

联语四嵌"戏曲”二字，应景切题，入情入理，言简意赅，饶有兴味， 说明了戏曲与生活，艺术性和思想性，娱乐性与教育性诸多的微妙关 系，具有极大的启发性，细细品来,实觉真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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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二
莫妙于台上人，离合悲欢入画谱
最灵是阅场者，兴观群怨助诗情

“台”指戏台。“台上人”即指演出人员。"离合悲欢”，指人生中分 离、聚会、悲伤、欢乐等各种不同遭遇。陆采《明珠记•提纲》:"佳人才子 古难并，苦离分,巧完成，离合悲欢只在眼前生。”“画谱”，著录品评名画 或汇集名家画法的书。也指“画帖”，学习绘画之范本。此处指戏曲堪称 人世百态的画图。上联讲"台上人"的表演内容，以“离合悲欢”四字予以 概括，称这是可"入画谱"的生活实际，可展示人生的画卷，也能使“台上人”所演更"妙”——“美妙、奇妙、奥妙、灵妙、绝妙、神妙等等，这是对寓:五. 于戏剧性中艺术美的赞叹。       

"场”指剧场。“阅场者"即观赏演出的观众。“兴观群怨"，《论语•阳 「 货》："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 鸟兽草木之名。”指《诗经》有激发情感、提高认识、团结群众、怨剌时政: 的作用。"诗情"，作诗的情绪、兴致。刘禹锡《秋词》:“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下联写“阅场者”的观赏，他们之所以"最灵”，是因为 能敏锐地领略戏曲表演的微妙之处，体会剧中人物的“离合悲欢”之情， 进而达到“兴观群怨”的社会作用。

作者精粹独到的艺术见解,对现今的戏曲创作仍有可借鉴之处。作 为明朝的"台上人”，清代的“阅场者”，内中也有针碰时事之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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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宜园
茶七碗，酒千钟，醉来踏破瑶阶月
柳三眠，花一梦，兴到倾翻碧玉觞

景宜园又名静怡园，是山西太原晋祠著名景观之一。

“茶七碗"，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诗："一碗喉吻润，两碗破 孤闷，三碗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巻；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 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言饮茶不须七碗即"通仙灵”，极赞茶之妙用。后即以"七碗茶”作为称颂 饮茶的典实。“酒千钟”，千盅酒;千杯酒。极言酒多或酒量大。沈受先《三 元记•斗东〉「'邂逅相逢，情怀更浓,通宵畅饮千钟，人生不饮总成空。” "醉”，沉醉;酒醉。"踏破”，踩碎。比喻豪情。岳飞《满江红》词："驾长车， 踏破贺兰山缺。”“瑶阶”，玉砌的台阶。亦用为石阶的美称。杜牧《秋 夕》诗："瑶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上联以踏月来表现茶、 酒之令人陶醉，以及由此而带来的豪情逸兴。

五;        "柳三眠”，传说汉苑中柳树一日三起三倒，如人一日三眠。韩鄂《岁华纪丽•春》："日夜分，草木动，柳三眠而盘地，花五出以照人。”"花一 梦”，指汉马融梦食花，文思大进。“兴到”，兴致高昂，情绪旺盛。“倾翻”，倾覆;翻倒。《碧玉"，喻澄净、青绿色之物。"觞”盛满酒的杯。亦泛指酒器。"碧玉觞"，犹"碧玉壶”。《后汉书•方术传下•费长房》载:长房为市掾，见一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市罢，即跳入壶中。长房因诣翁，翁与 俱入壶中，见玉堂庄严华丽，美酒嘉肴充盈其中，相与饮毕而出。后因 以“碧玉壶”指仙境。下联以“倾翻碧玉觞”为喻。亦用“碧玉壶”之典，称 此间的花草树木，构成了人间仙境，令人怡然欢悦，才思涌进。

联语多用典故，联想丰富，极写花木之繁茂，心神之爽朗，兴致之高昂，景色之宜人，不仅切景，而且传情，表现了作者豪迈不羁的性格和恬淡超远的志趣。